橠白如是做想,手上拿着那避雷針一般的蠟燭轉回身去,幾步便來到了陸歸舟身旁。
陸歸舟正怒氣氤氲的望着不住求饒的孟淵一家,他見了橠白,神色稍霁。
橠白将那避雷針似的半截蠟燭往陸歸舟面前一遞,言說道:“大人你看,這蠟燭怎會是這樣?”
當着一衆人的面,橠白仍是喊了陸歸舟作大人。
陸歸舟的視線随之落到了橠白手中的半截兒蠟燭上,一瞧那酷似避雷針一般的模樣,陸歸舟的劍眉倏然一緊,疑惑的自橠白手中将那“避雷針”接過。
那燭芯已被橠白搓散,陸歸舟甫一細看,便瞧見了那燭芯裡的端倪。
一見那燭芯裡的銅絲,陸歸舟怒火更盛,當即吩咐陸歸乘幾人将其餘幾盞燈裡的蠟燭全都取出來掰斷。
陸歸乘幾人領了命,齊齊動起了手。
吹燈拔蠟撅蠟燭,整個堂屋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真真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
陸歸舟:“……”
橠白:“……”
衆人:“……”
氣頭上的陸歸舟全然忘記了沒了燈會是此種情形。
幸而有月光,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橠白借着月光,拿出火折子又将那半截兒“避雷針”給燃了起來。
那蠟燭是被橠白撅成了兩截兒的,另半截兒的燭芯被抽了出來,所以橠白手裡的這半截兒燭芯甚長,沒了蠟的陪襯,甫一點燃,便刷的一下将那截止到燭體的一部分燭芯盡數燃起,火苗甚大。
橠白被吓了一跳,不自覺的向後仰了揚頭,生怕那火苗燎了自己眉毛。
漆黑室内,一抹幽綠燭火搖曳,映照在橠白那粉嘟嘟的面容之上,添了幾分詭谲之姿,卻又掩蓋不住橠白原本的嬌俏可愛。
綠色大火苗兒逐漸縮小,變回了正常的火苗兒大小。
橠白的面容被勾勒的半明半暗,好似那幽冥之中綻放的花,既讓人望而生畏,又讓人心生憐愛。
陸歸舟望着橠白那既可愛又詭異的面容,一時間陷入了尴尬……
“嘶……”橠白忽而倒吸了一口冷氣,手上的蠟燭燃燒,融化的蠟油沿着短短的燭體直滴落在了橠白的手心,直将她燙的一顫。
陸歸舟一見橠白被燙了手,心下一緊,眉頭一皺,當即也顧不得許多,急忙忙上前去查看橠白的手。
他一把奪過那燙了橠白的綠燭,一把握住了橠白的小手,借着那綠光仔仔細細的查看着。
細嫩白皙的掌心,隐約可見幾滴殘餘的蠟油,昏暗的綠光下,瞧不出掌心是否泛紅,可想也知道那般嬌嫩的肌膚被這般一燙會是如何。
陸歸舟心疼不已。
陸歸舟心疼橠白的這一時半刻,倒讓那王吟懷窺到了機會,她忙高聲使喚起身旁的丫鬟:“蠢貨!還不趕快去換新的蠟燭來!”
那丫鬟立刻領命前去,不多時便折返而回,又帶了幾名丫鬟,七手八腳的重新燃起了燭火。
堂屋之中重新迎回了光亮,橠白忙不疊将手自陸歸舟的手中抽回,垂下眼眸紅了面頰。
被一屋子的人圍觀他握着橠白的手,陸歸舟亦是略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故作姿态的輕咳一聲,繼而言歸正傳,當即讓陸歸乘幾人将手中折斷了的蠟燭拿到自己面前一一過目。
當着那孟淵的面,陸歸舟将那些燭芯一一撚了開來,果然,那些燭芯皆是同橠白手中的那枚燭芯一般,統統都被撚入了極細的銅絲!
金屬銅遇到火焰,便會将火焰變成綠色。如此手段,其意為何已是昭然若揭。
陸歸舟将那燭芯裡抽出的銅絲拿在手中,徑直向那孟淵诘責開言:“孟淵,你還有何話說?”
孟淵當即傻了眼,連申辯都不知從而開始言說,他連銅絲遇火會使火苗變色都不知道,如何能提前做此準備?
孟淵不知所措,隻好連連喊冤,左一聲不知道,右一聲不知情。
陸歸舟被氣的不輕:“你竟還有冤要喊?”
孟淵頓時語塞,那王吟懷連忙開口道:“大人明鑒,小人一家即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戲耍至縣老爺啊,而且小人的兒子可是千真萬确被害了的。”言到此處,她手一伸,直指那餘柳兒道:“定是這蹄子使的手段,害了我兒子還想戲耍大人!一定是她!”
那餘柳兒一聽,當即又開始哭訴:“不是!不是奴家!大人千萬不可聽信讒言,冤枉了奴家嗚嗚嗚嗚……”
言罷,又是一番梨花帶雨,掩面哀泣,隻是當下孟淵抖若篩糠,壓根兒顧不上去憐惜她了……
陸歸舟一見她矯揉造作的哭泣模樣,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的調轉視線看向了别處。
此時的陸歸舟心下淩亂不堪,隻因此事自他看來,有極大的可能是那張興業沖着橠白有意而為之,關乎到橠白,他便是有了甯可殺錯不能放過的心思,可方才聽了那王吟懷一番申辯,陸歸舟覺着,此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這事關乎到橠白,陸歸舟的心思全然是亂了的。
一旁的橠白如何能感知不到陸歸舟的情緒,但她不知陸歸舟是因着她方才亂了方寸,心中有些不解,此案算不得什麼為難的案情,也不是無路可尋,憑着陸歸舟的能力如何會面露難色呢?她悄聲上前,來到陸歸舟身側,擡起手來,輕輕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這一拽,陸歸舟方才回過了神來,他側目而視,一眼便見橠白欲言又止,他微微俯下了身去,側耳去聽橠白要同他說什麼。
橠白微微踮了踮腳尖,又以手做掩,悄聲在陸歸舟耳畔道:“去請個郎中來,一看便知。”
耳畔感受着橠白言語間的溫熱氣流,陸歸舟心中的煩亂平複了幾許,他斜眼看了看孟淵幾人,最終舒了口氣,吩咐李虎丁蓬去請郎中過來瞧一瞧,如若不然,紮上幾針看看這孟少康到底醒不醒。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出自曹操《短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