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漫漫,何其之遠,何其之陡,來時未發現,回時卻能真真正正領悟到,什麼叫行路難!
下山時還未見雨,走到半路卻見浮雲掩日,空中打了幾個悶雷,雨點稀稀拉拉将落未落。
忽然,一陣大雨傾盆而下,将山路上的兩人淋了個正着!
“要死啊!這是哪處哭喪呐,下這麼大的雨!”
三樂行在這陡峭的山間本就艱難,兩側又無遮擋,避無可避,直接被淋成了落湯雞,心悶郁結,直接破口大罵。
她轉頭看向身後的人,也沒比她好到哪去。
兩人緊趕慢趕,跑到遠處一高聳的松樹下避雨。
三樂靠在樹上,身上隻着一件紅衣,此時已被雨水打濕,玲珑曲線竟現于外,臉上的雨水順着修長的頸項蜿蜒而下,一縷烏發粘在白皙的側臉,猶如出水芙蓉般清麗。
她雙手擰着被雨水打濕的衣擺,淋淋水珠順勢落下,滴進地上水流彙聚成的線,而後随波逐流了。
她手中動作不停,轉頭看向身側的人,見他低着頭,身上還披着她的外袍,被雨淋成這般模樣也毫無反應,還是如出洞之前那般哀色,不免有些擔憂。
可千萬别想不開啊!
“小白姑娘,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還是先将身上的水擠幹吧,不然會着涼的!”
人未動。
“我幫你吧,這個天風又大又涼,可千萬别受寒了,哈哈……”三樂尬笑幾聲,動手牽起潶墨白的一側衣角。
方才在洞内,她勸慰了許久,他才肯跟她出來,整個人渾渾噩噩,魂不守舍,她是真怕他會做傻事。
她那時尚有武力護身,才能勉強逃過一劫,可他一介弱女子如何能躲得過,還慘遭多人毒手,實在是太過悲慘,仍誰也不能這麼快忘卻。
要怪,就怪那些兇徒惡匪,簡直死不足惜!若不是他們,一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會變成這般怏怏模樣!
三樂思緒已飄去千裡之外,手下也不自覺用力,擰着擰着,竟将整塊衣擺全給掀起來。
她一時想得出神,完全沒留意手下動作,一不留神間似碰到個什麼東西,身側的人突然一抖,猛地一把将她推開!
三樂腳下一趔趄,連忙穩住身子,錯愕問:“欸,怎麼了?可是碰到你身上的傷了?”
潶墨白并未擡頭,面色卻不太好看,連忙扯過衣擺遮住下三路。
這到底是哪來這般粗俗的女子!
三樂見人似乎不太高興,不敢再出聲,孤零零站在一旁,扯着袖口上的線頭玩。
一時間,兩人竟相立無言。
秋風秋雨,時緊時緩,一陣西風刮來,登覺頗有寒意。
“啊啾!”
潶墨白率先打破這一詭異的靜默,他揉着鼻尖,一手伸進懷中卻沒摸到帕子。
他一向沒有帶帕子的習慣,以往需要用時自會有别人遞過來,沒拿到東西,隻能又悻悻将手拿出。
忽然,隻見一張白色的棉布帕子遞了過來,耳邊傳來一道聲音,泠泠的,脆脆的,同着淅淅瀝瀝的雨聲交織在一起,竟有些好聽。
“給你,這帕子我還沒用過,是新的。”
潶墨白怔愣片刻,并未接過。
下一刻,那帕子又往前一湊,“手都酸了,快接下吧!”
這時,他才不緊不慢地接過,隻見帕子下方一角,歪歪扭扭繡了一個樂字,醜得頗為有趣......
忽然一個噴嚏接踵而來,他立即以帕覆面擋了去。
這一刻,鼻尖猝不及防聞到帕子上的淡淡冷香,同她身上的味道一般,并不難聞......
這場豪雨整整下了一個時辰,到天黑兀自未停,竟還有愈漸加大的趨勢。
三樂自知不能再這樣躲下去,天愈來愈黑,又是深秋之際,秋風瑟瑟,他倆卡在這半山腰,不上不下,衣衫又單薄,隻怕還未等到雨停,便凍死在這山間裡。
還不如搏一搏,沒準能順利出山。
說幹就幹,三樂帶着潶墨白一路冒雨往東行,大雨滂沱,山路濘泥,兩人行路艱難,花了大半個時辰才下到山腳,還好中途無事發生,還算順利。
兩人沿着大道一路往前走,雨點如石子般顆顆落在身上,砰砰作響!
這雨勢将兩人的視線都模糊了去,完全看不清前方的路,隻見珠簾密布,霧霧朦朦,擋住行人路!
前方大道漸漸被雨水淹沒,全是積水,看不清來路,潶墨白本就走的艱難,腳下邁出一步,猛然陷了進去,踩進一處泥潭裡。
他用力擡起右腳,發現竟被淤泥死死攥住,根本拉不動,一旁的三樂很快發現了不對,立即上前幫忙,迳自拉着他的小腿,用力往外拔。
不到一會,腳是拔出來了,可這鞋還在泥裡沒出來,三樂捧着潶墨白隻着錦襪的足,眼中閃過一抹驚詫!
這人的腳丫子也太大了些,原先隻覺得他高挑,沒成想腳也這般大!
看來,美人也不是哪哪都美……
潶墨白單腳立地,見人抱着自己的腳靜默不語,心中不免一緊,莫不是被她發現什麼了?
他趕忙将腳收了回來,藏進衣服下擺。
三樂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态了,随即将泥裡的鞋子拔出來讓人穿上。
兩人再次上路。
離此處幾裡開外之處,一行駿馬飛馳而去,激起路面的水花,隻留下一群披着蓑衣、頭戴鬥笠的黑衣人打馬離去的背影......
兩刻鐘後,三樂二人終于找到一處避雨之地。
兩人走入屋檐下,推開庵堂的大門,隻聽重重的吱嘎聲響起,随後一股潮濕黴氣撲面而來。
這庵堂應是荒僻有些日子了,屋内上下都蒙上一層微塵,但并不算破舊,頂多算些髒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