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活動室。
八十幾平方米的空間内,或站或坐兩撥人,雖然穿着同樣的校服,但是能清晰地看出雙方泾渭分明。
靠近窗戶的位置,桌椅整齊圍成半道扇形,學生會成員姿态舒展,放松地坐在舒适的座椅上。四位校草并肩,在最前排。
另一邊,一堆學生局促站在門口。為首的是一個女孩,她竭力昂首挺胸,領頭羊般帶着一堆畏畏縮縮的小羊羔,看似數量多,其實一點氣勢都沒有,全憑一股信念硬撐着,才沒有落荒而逃。
中間間隔開一大片空曠地帶,雙方遙遙對望,誰都沒有先出聲。
楚夢萱深吸一口氣,跨過中間的“楚河漢界”,徑直走到第一排最中間的秦越漸桌前。
她打聽清楚了,這就是學生會這一屆的會長。
她努力繃緊清瘦下颌,不願還未開場便落入下風。
但是前排四位校草眼力不俗,就連最傻白的薛景仁都能看出她隐藏得并不完美的緊張。
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倒是有些反差的可愛。
本以為是隻亂咬人的惡犬,沒想到隻是小奶狗學着人家揮舞還不鋒利的爪子。
銳利的鳳眸帶來巨大壓力,楚夢萱覺得自己像是頂着暴風雪前進的人,要努力繃直,才不會被壓彎了腰。她努力讓自己直視對方。
“你還記得賭約吧?”
秦越漸抱臂,好整以暇看着她。
戲谑的目光好像她是什麼供他無聊取樂的跳梁小醜。
楚夢萱停了停,等了半天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隻能自己接下去。
“……你說過,隻要我能說服所有特優生在申請書上簽名,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說服學生會投票修改學生管理條例,将所有對特優生的歧視行為都列為違反校規。”
“這是申請書,這是我從老師那裡要來的所有特優生的花名冊,你可以核對。”
秦越漸接過那兩冊紙,随手翻了翻,密密麻麻,寫滿了不同的字迹。
鳳眼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在一周之内說服那些唯唯諾諾的貧困生一起反抗。
綿羊聚集在一起,竟然也有反抗牧羊犬的勇氣。
不知道該說是愚蠢,還是勇氣可嘉。
秦越漸嘩嘩翻動材料的時候,楚夢萱緊張得手心都在出汗,隻有用力捏緊拳頭,才能克制腎上腺素飙升帶來的戰栗。
她說謊了。
時間太緊,她其實沒有來得及說服所有人。
來這裡念特優生的大多家境一般、各有顧慮,哪裡是她簡單兩句話,就能熱血上頭跟着她搞事情,或許有,但是絕不是全部。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為了家人早早接過生活的重擔。尊嚴算什麼,是能抵弟妹幾頓午飯,還是能抵親人幾天藥錢?
哪怕有些學生實在過分,捉弄手段層出不窮,可是看在聖英學校堪稱大方的助學費的份上,受到刁難的特優生也不過忍忍就過去了。
楚夢萱并非不知道,她隻是不甘心。
他們十年苦讀,成績優異,換在其他學校也是天之驕子,憑什麼在這裡被忽視,被一群靠着祖上隐蔽的蛀蟲瞧不起?甚至貶低奚落、捉弄嘲笑?這次機會難得,隻差幾個人就能湊齊簽名,她不甘心錯過,所以她選擇聽從那個人的建議,铤而走險,冒名頂替了簽名——不多,隻有三個。
上面總共五十七個人中,隻有三個名字是她仿照原主人的字迹寫上去的。
為了蒙混過關,她還特意把那三個簽名間隔了大半張紙。
不可能被發現。
楚夢萱捏緊拳頭,幾乎是度秒如年。
萬幸,那人修長的手指隻是草草翻閱了一遍,并沒有嚴格核對,似乎沒有發現異常。
秦越漸看完就把兩冊紙随手放在一邊,旁邊的薛景仁早就躍躍欲試,見秦越漸放下,立馬越過中間的顧南辭,把那兩冊材料拿過去翻看。
他看得特别兒戲,嘩啦嘩啦,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迫不及待嘲笑秦越漸:“阿漸,沒想到你也有翻車的一天啊!哈哈哈哈哈!”他對楚夢萱豎起大拇指,“妹妹,厲害!”
又對顧南辭嚷嚷:“阿辭,你要看嗎?”
“沒興趣。”
楚恒生主動道:“給我看看。”
楚恒生拂過紙張邊緣,耐心翻看。他臉上挂着不變的溫和笑意,含情的桃花眼專注地望着某個人的時候,仿若安慰,又似鼓勵。
“确實很厲害。”
他永遠這麼溫柔。
楚夢萱偷偷看了他一眼,心生感激。
當時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服剩下的五個人簽名,想到那個必輸的賭注和男生嚣張嘲諷的可惡表情,心中不暢,灰心喪氣爬上天台發呆,卻意外驚擾了紫藤花架下看書的少年——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裡風景秀麗卻人迹罕至,并不是因為她運氣好發現了寶藏地方,隻是因為那裡是四位校草之一的楚恒生的專屬地方,其他學生都識趣避開。
隻是她剛轉學過來,所以不清楚。
楚夢萱當時忐忑極了,可是出乎意料,眉眼精緻的少年不僅沒有因為她的莽撞打擾而生氣,還溫聲安慰失落懊惱的她。在得知了她因為什麼而苦惱的時候,男生笑了笑,似乎是在回憶什麼:“阿漸是個驕傲的人。”
而她沒有辜負他的好心提點。
這才是她敢假冒簽名的底氣。
果然,就像他說的,秦越漸并沒有仔細核查。
楚夢萱心中大定。
目光灼灼地看向秦越漸。
說實話,秦越漸現在心情有些複雜,他本來是抱着看笑話的念頭來的,可是剛才過目的兩份材料,讓他徹底正視面前這個其貌不揚女生。
對方瘦小的體型裡似乎藏着截然不同的強大靈魂,總在意外的地方展現出她頑強的韌勁,野蠻、有趣、生動。是與他未婚妻那樣嬌嬌氣氣、需要他們精心呵護和謙讓的豪門乖乖女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之前可是信誓旦旦斷定她集不齊簽名,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