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澄澈擔憂。
“父皇保重身體,您還要看我覓得如意郎君呢。”
皇帝眼神緩和,幹枯的手掌輕輕在明珠手背上拍了拍。
“那是當然。”
“朕今日有些乏了,福甯先回去吧。”
旁邊隐形人一樣的大總管,從暗處走出來,恭敬垂首:“殿下,陛下該休息了。”
明珠依依不舍:“那父皇你好好休息,我來日再帶好玩的來看你。”
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貴妃突然出聲。
“時間有些晚了,妾出去送送吧。”
皇帝點頭應允,閉目休息:“去吧,你一向是最懂事的。”
宮殿的門打開再合上。
被驚動的塵埃旋轉飄落。
床榻上的皇帝咳嗽聲逐漸停息,他睜開眼睛,眼底哪有一絲困倦。
黑暗裡,那雙眼睛如深淵、如古潭。
他手指搭在明珠方才扶過的地方,輕輕敲擊。
福甯剛才的動作……皇帝皺着眉沉思:“全德,你說福甯剛才是有意無意?”
大總管恭敬道:“沒聽說公主擅長醫術。”
也是。
他親手帶大的孩子,有幾分本事,難道他自己還不清楚?
皇帝哼笑:“她從小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性子,哪是不擅長醫術,她就沒個擅長的。”
皇帝回憶起明珠剛才驕傲的嘚瑟樣,無奈搖頭,那陸家三姑娘分明是故意找茬,這傻孩子還以為别人仰慕她,聽說還賞賜了一堆東西出去。
應當是他多慮了。
*
明珠跟在貴妃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安靜地走在長廊上。
明珠以為貴妃單獨跟出來,是有話要同她講,可是直到快要走出這座宮殿的長廊,對方也沒開口。
明珠看向走在前面的鉛綠色身影,和百官心目中的妖妃形象不同,她穿得并不華貴,在原主的記憶中,這位貴妃娘娘格外偏愛冷色系的衣裙,每次見她總是淺藍月白銅綠,在懂得欣賞的人眼裡,她好像一副行走的江南煙雨畫。
可是原主不懂那些文绉绉的意境,她單純覺得這位娘娘在大紅大紫的後宮穿得那麼素,好像在為誰守孝一樣。
不過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原主隻敢在心裡嘀咕,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就在明珠昏昏欲睡,以為是她多想了的時候。
走在前面的貴妃冷不丁突然開口:“殿下不是在宮外參加春日宴嗎,今日為何想起進宮?”
這是什麼意思?
說閑聊亦可,但是如果理解為話裡有話……明珠琢磨了下,好像也行。
明珠打起精神。
摸不清貴妃話裡的意圖,她隻能模棱兩可回答道:“父皇病了,進宮探望本是子女本分。何況今日發生不少趣事,我講給父皇聽聽也算解悶。”
貴妃揮退随行的宮人。
明珠見狀,也讓跟在她身後的連枝先離開。
夕陽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
天空絢爛的晚霞被夜幕吞噬大半。
貴妃親手提着照明用的宮燈。
她走近明珠,放輕語調,這次話中的某種指向更加清晰。
“陛下乃真龍天子,富有環宇,什麼趣事沒聽過?你巴巴跑過來,如果說得不好,豈不是還要惹陛下生氣?公主既然已經及笄,你找個好兒郎便是孝順,這深宮大院還是少來得好。”
今日洛水亭發生的事,皇帝早就知道了。
明珠聽懂了貴妃的暗示。
瞳色一深。
是剛好有暗衛将洛水亭的事報上去,還是,她身邊有人監視?
不管怎樣,既然皇帝早就知道,那她今天在公主府的表現,是太打眼了。
還好她今日留了點心眼,主動在皇帝那裡提了這件事,并且在講故事的時候,有意将自己描述成和原主一樣的傻白甜。
“多謝娘娘教導。福甯銘記。”
明珠提着貴妃送她的宮燈,獨自走在出宮的大道上。
跨越宮門的時候,明珠駐足。
回頭望去,隻見暗沉沉的天幕下,起伏錯落的宮殿連在一起,仿佛匍匐的深色巨獸,正欲擇人而噬。
哪還有半點原主記憶中的溫馨?
明珠吐出一口濁氣。
果然不管在哪裡,隻要跟權力沾邊的地方,就不可能簡單。
今日親眼來看,這皇宮裡的水,比她想象中還要深。
原主體弱,參加完春日宴後,本來就疲憊不已,沒有休息又去了一趟皇宮,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幾乎脫力。
可把幾個侍女心疼壞了。
攙着她進門,燒水熱飯,整座公主府為她一人忙碌起來。
連枝忍不住念叨:“如果挂念陛下,殿下明日再去就是。何必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