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剛穿過來的時候,還不敢問這麼“大逆不道”的問題,怕被身邊人當成精神失常。
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是今非昔比。
明珠親手選出來的書,星星之火,而連枝她們已經看了一個多月。
根深蒂固的觀念開始動搖。
或許她們自己還沒發現,需要有人來加把火,催化這個過程。
明珠樂意幫忙。
三人迷茫懵懂,仿佛沒聽明白。
明珠含笑不語。
連枝三人看懂了,硬撐起來的強顔歡笑、粉飾太平逐漸淡去。
不是聽錯了啊……
眼神逐漸驚恐。
三人似乎是座位上有釘子一樣猛地彈起來,條件反射匍匐在地:
“殿下,婢子們不敢妄言!”
明珠很從容:“地上涼,别動不動就跪上去。”
“……”
這是地上涼不涼的問題嗎?是她們竟然議論當今陛下生死!
如果被外人知道了,這可是砍頭的大罪!
連枝三人戰戰巍巍,可是明珠閑适地曬着太陽喝茶,仿佛問出這個可怕問題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很有耐心。
并沒有因為連枝她們的猶豫、掙紮顯露出一絲煩躁。
她們該害怕的。
不是因為她們天生膽小。
君王一怒,伏屍百萬。這是惹了一人不喜就有可能喪命的時代。
明珠還記得,剛穿過來的那天,就連小光團都不贊成她去皇宮。
就是害怕皇帝看出來她非原主,把她噶了。
雖然當時明珠并非莽撞,提前準備了解釋的說辭,不過後來發現多慮了,皇帝壓根就沒看出來她和原主的不同。
可是也足以說明,封建時代君王的權力威脅。
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明珠能設身處地體會她們的擔憂,願意展現出足夠的包容耐心,即使能帶給她們一絲安心和力量也是好的。
直到她們願意鼓起勇氣走出時代施加在身上的桎梏。
真正地涅槃。
連枝三人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從小耳濡目染學習到的社會規則,讓她們學會屈着膝、彎下腰、低着頭,蜷縮身體如同一隻無足輕重的卑微蝼蟻。
皇帝對于她們來說,無異于觸不可及的天空,神聖威嚴,她們甚至連擡頭看一眼都怕冒犯聖顔。
蝼蟻也能擡頭,議論高高在上的穹頂嗎?
可是以前大逆不道的那些人,全部都變成了一灘灘破碎血肉……
曾經見過的、聽說的慘狀曆曆在目,她們該害怕的。
可是明珠平靜的情緒好像感染了她們,又或許是密閉熟悉的書房讓她們卸下了緊張防備。
某種發自内心的呼喚越來越強烈,直到再也不能忽視。
連枝牙齒咯咯打架,她僵直地、緩慢地擡起頭。
她終于鼓起勇氣,擡頭看了一眼明珠,依然是那副溫和的、包容的神情,仿佛她們說什麼都能被寬容。
——自家殿下的神色竟然是認真的!
連枝仿佛被火星灼燒了下。
猛地低下頭,藏在手肘臂彎這逼仄的空間,如同遇到危險的鴕鳥埋進沙子。
明珠耐心等着。
噔!
第一個站起來的竟然是連喜。
她沒心沒肺地坐回書桌旁,大口灌了一壺花茶。
“我也不知道陛下還能活多久,不過殿下想讓我起,我就起!”
沒過多久,連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她擡頭,手撐地面,顫顫巍巍站起來。
連枝手腳并用,爬回書桌旁的座位坐好。她動作僵硬,姿勢比剛學會走路的孩童還要難看。
可是這不重要!
明珠發自真心地微笑,至少,她們已經開始邁出第一步。
連喜是不知者無畏。
連枝性格謹慎周全,考慮得多些,可是最後促使她下定決心的想法也很單純——
既然殿下是真心想讨論這個,她也就當真敢往那方面嘗試。
就像以前每一次陪殿下胡鬧一樣。
其實過往的宮廷生活,連枝已經培養出一定的政治敏銳度,明珠離開皇宮立府後,隻靠連枝一個人,也能精準地經營各種人情往來。
隻是朝堂是男人們的領域,連枝以前畏之如虎,從來沒想過淺薄的自己也能分析一二。
剛才的掙紮仿佛用盡了連枝所有的力氣,虛脫般趴在桌邊。
明珠遞過去一盞溫熱花茶。
盈着香氣的茶水下肚,人仿佛也恢複了點力氣。
連枝抿唇,腦海開始緩慢啟動,回憶起之前跟着明珠進宮時見過的場景。
雖然她從來沒進過内殿見到陛下本人,可是宮殿周圍也足以她分析出很多信息。
“陛下的病,看似來勢洶洶,可是宮内外松内緊,應該能撐過去。”
連枝害怕自己會錯意,猶豫着補上一句,“殿下不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