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不在意地擺擺手。
“書房裡沒有外人,不用這麼小心。”
連喜和連枝都坐回去之後,地上隻剩下連翠孤零零一個人。
身邊空曠得可怕。
她一咬牙,閉着眼,也跟着坐了回去。
明珠眼底笑意一閃即逝,接着道:
“可是父皇已經老了。人老了,總會走的,這是自然規律。”明珠頓了頓,“父皇駕崩後,我那些皇兄當中,你們看好誰會繼位?”
她仿佛隻是突發奇想,随口一問,沒有等到回答便自己繼續往下說,可是下一個問題,就讓連枝三人集體怔住。
“你們覺得哪位皇兄繼位後,公主府還能有今日的光景?”
就連最天真的連喜都沉默了。
她再天真,也是從皇宮走出來的,自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你們跟着我從小一起長大,也知道我與那些人,雖然表面上稱呼一句皇兄皇姐,可是一年見不到兩面的關系,實際上比陌生人強不了多少。”
“我讓連翠做生意的時候,隐瞞與公主府的關系,不是在乎别人的眼光看法,更不是要加大難度為難她。而是她面臨的處境,就是不久後的将來,整個公主府即将面臨的。”
前幾天連翠面臨的是什麼樣的處境?
——人人可欺,孤立無援。
連枝自問,就算她處事再八面玲珑,可是如果沒有了陛下庇護,那些眼高于頂的高門大戶,還會像如今這樣熱情好說話嗎?
不,她最懂人情冷暖,他們恐怕連門都不願意對她們敞開。
連喜更是簡單,想起餘師傅教武時說的,雙拳難敵四手。她隻有一雙手,陛下駕崩後如何保護殿下?
幾個侍女已經腦補出日後凄慘的公主府,當即眼淚漣漣:“殿下,婢女們一定誓死守護您!”
明珠當然相信,她們上輩子就是舍命去護原主的。
“可是我希望你們能活着。我們都能好好活着。”
所以有些事不是她想做。
是事已至此,不得不為。
連翠和連喜尚且懵懂,連枝皺眉思索,她已經聽懂了明珠的言外之意。
突然被點名。
“連枝,如果前兩天是你在軒轅酒樓,你會怎麼做?”
連枝早就想過這個問題,雖然不知道明珠提問的用意是什麼,但是此時還是脫口說出回答。
連翠眼中異彩連連,仿佛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明珠扭頭問她:
“連翠,當時你為什麼沒想到?”
啊?
連翠眼神躲閃,嗫喏:“我……”
“是你不如連枝聰明嗎?我不這麼認為。”明珠含笑制止了她的自輕。
連翠擡頭,目光灼灼地看着明珠。
眼底閃爍着求知。
明珠也不賣關子,給未來造反埋下一個鋪墊,轉而說起今天把她們聚集到這裡,最主要的目的。
迎着連翠求知的目光,明珠解惑給她聽。
“我覺得是因為你從來沒有了解過和官員、世家打交道的知識,所以不了解其中門道。你不熟悉他們,不清楚他們喜歡什麼、他們追逐什麼、他們害怕什麼,所以遇上他們,你也就想不到他們的軟肋在哪裡。”
“我知道你們有各自擅長的事情,我也願意讓你們去盡情發揮自己的長處。可是我希望你們不要給自己設置限制,拒絕那些可以讓自己成長的機會。”明珠頓了頓,意有所指,“尤其是,我們能有這樣機會的時間,可能并不太多了。”
按照原劇情,距離皇帝去世,隻剩一年時間不到。
當然,這個不能給她們說。
她又不想當個算命仙人。
“不需要多精通,但是多了解一點沒有壞處。我給你們的那些書,你們彼此交換看過嗎?餘師傅能教你們的也不隻是武藝,機會我提供給你們,想學多少、能學多少,最終卻需要你們自己去把握。”
連枝三人熱淚盈眶。
她們都不是那種缺乏行動力的性格,明珠已經說得這樣清楚,她們如果再無動于衷,連她們自己都無法釋懷。
三人出去後,明珠想起另外一件事。
提筆給監察院陳大夫和大理寺卿各寫了一封信。
她說的要找大理寺卿好好聊聊,自然不是口頭上吓唬陸尋的。
她記得大理寺卿與陸家不和許久,她将陸家把柄送到他手上,該怎麼用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就算他們選擇利益交換、私下和解,明珠也不會因此困擾。
陳大夫性情最是剛正不阿,眼裡容不得沙。明珠還記得有段時間,陳大夫追在原主屁股後面将原主從頭到腳參了一遍,即使皇帝暗示他适可而止了,他也不肯停止,還因此被罰了俸祿。當然,被罰俸祿當日,陳大夫就上奏折痛斥皇帝溺子如殺子。
連皇帝夠敢罵,何況一個大理寺丞!
陸尋昨天無故外出,至少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跑不了。
如果大理寺卿選擇用這個把柄來和陸家進行利益交換,相信剛正不阿的陳大夫會讓他們長個記性的。
作為被皇帝放在心尖上的公主,其實明珠跑去皇帝面前哭鬧一遭,效果更好。
不過那是公主的做法,依賴的是上位者的寵愛。
她既然想參與皇位争奪,就得用朝堂上的方法,哪怕要迂回費力些。
明珠想着那些有的沒的,下筆卻迅疾,一點猶豫都沒有。
很快,兩封書信便寫好了。
明珠吹幹紙上的墨迹,裝入信封。
她忍不住搖搖頭,如果她朝中有自己的勢力,參一個犯了錯的小官,哪裡用得着這麼拐彎抹角。
唉,還是手裡太缺人了!
連參一個八品小官還得自己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