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的答案顯然暫時無處可知。
連明珠也回答不了。
連枝懷着滿肚子疑惑,整個人心不在焉。
隻要一想到大昭寺外還有個“殷寒舟”,已經堂而皇之登門入府好幾次,連枝簡直如鲠在喉,操心地直歎氣。
隐瞞身份、目的不明……這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士啊!
殿下這麼善良,被騙了可怎麼好。
連枝心事重重,相比之下,被接近的明珠本人就顯得很心大了。
明珠心态良好,最初的驚訝過去之後,在羅師旋丢傷藥趴在地上的質子時,明珠甚至還有閑心八卦了一番這位真質子的故事。
質子本人羞于啟齒,掩面裝死,開口的還是羅師旋。
“我知道的也不多。”
這不是羅師旋的謙辭。
這位質子在鄰國就名聲不顯,活得像透明人一樣。如果不是這次被丢過來為質,估計很多人都要忘了北齊還有個三皇子。
這不是什麼涉及機密的事情,羅師旋想了想,将還記得的八卦分享給小夥伴。
“北齊民風剽悍,皇室各個骁勇善戰,卻不知怎麼出了個扭捏文弱的三皇子。虎狼中出了隻兔子,自然不被北齊皇帝所喜,正巧北齊戰敗,這位倒黴的三皇子就被丢過來做質子了。”
原本哀嚎不已的錦服混子纨绔們聞言,呼痛聲轉為叫嚣。
“你既然知道他身份,怎麼還為了他國質子毆打我等!”
“就是,你知道多少邊關将士身死于北齊之手嗎!我們這是為戰士們報仇!小小女子不知所謂!”
“毒婦禍國!”
纨绔們叫嚣不休,一頂頂帽子迫不及待扣下來,其心險惡,羅師旋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施舍。
她父親就是鎮守北方邊境的鎮國将軍,她小時候也去邊境待過一陣,見過的戰事比這群養尊處優待在京城的貴公子道聽途說的多多了。
絕對不會被帶入思維陷阱裡去。
誠然,她對這個經常騷擾大雍邊境的國家沒有什麼好感,畢生志向是踏破北齊,永保邊境安甯。不過一碼歸一碼,她卻倒也不屑于因此去遷怒為難一個已經被放棄的文弱質子。羅師旋示意沉默在旁的小沙彌幫忙把羞恥得快昏厥的質子送回去,一邊總結評價:
“北齊與我朝邊境摩擦不斷,根本緣由是北齊物資匮乏,民風剽悍也不過是環境迫使産生的生存之道,涉及生死存亡,便沒有對錯,隻有立場。”
“北齊太子積威甚隆,殷寒舟早在踏入我大雍國土時便成了北齊的棄子,估計北齊自己都快忘了還有個皇子在這裡。欺淩他除了一洩私憤,于戰事并無助益。”
明珠越聽越眼中異彩連連。
看得出來,羅師旋立志做自古以來第一位女将軍并不是一句空口白話,而是真正付出過努力的,武可上馬殺敵,文對邊境形勢心若明鏡,如今說起來侃侃而談、言之有物。
明珠快掩蓋不住自己欣賞的眼神了。
理智、寬容、冷靜。
她簡直迫不及待想将這樣的稀缺人才收入囊中。
一段遙遠的幾乎快被原主忘記的記憶,突然路出水面。
多年前,還是個小蘿蔔頭的原主,被和藹可親的父皇忽悠去上書房上學,和小羅師旋第一次見面。
那時,他們還沒有因為謠言和偏見對明珠敬而遠之。
羅師旋打小就外向,看到插班來的小夥伴也不怕生,反而主動打招呼。
虎頭虎腦的小姑娘紮着兩條沖天辮,聲音稚氣洪亮介紹自己:“你好,我是羅師旋,班師回朝的師,凱旋歸來的旋!”
……
遇見了這樣的事,幾人都沒什麼心思繼續閑逛。
稍作休整,便接着禮佛正事。
容蘊華姿态虔誠,花最貴的價錢,在最好的位置,給容閣老供了盞祈福燈。
從蒲團上站起來,她淡然整理好衣裙褶皺。
“心誠則靈。”
羅師旋嘴上說着不信這些,身體很誠實地給邊境的将士們供燈祈求平安。
眼神亂瞟。
“有總比沒有好。”
隻剩下明珠一個人沒動作。
容蘊華和羅師旋動作整齊劃一看過來。
明珠坦然道:“我沒什麼求的。”
她想要什麼,會自己去拿。
别說如今已經有足夠閱曆支撐,讓她有底氣說出這句話。就算當年,在她尚且年幼,闖秘境命懸一線,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小明珠也從沒向誰祈求過。
就連清冷如淩榷,也時常目光複雜看着她歎息:“珠珠,你怎麼這樣倔。”
誰知道呢。
或許是骨頭硬吧,天生學不會折腰。
容蘊華和羅師旋兩人還是看着明珠,态度堅持。
無聲勝有聲。
“……好吧。”
硬骨頭的公主殿下一秒妥協,愉快決定随大流。
求什麼呢?
冥思苦想,她終于記起遙遠皇宮中,好像還有一位在病重中的皇帝。
福甯公主财大氣粗:“幫我供一盞祈福燈,挑最貴的。”
僧人提醒:“施主可以選供燈的樣式和位置。”
“不用,你們看着來就行。”敷衍得太明顯,假裝沒看到衆人奇異的目光,明珠微笑找補,“大師們佛法精妙,選的肯定比我好。”
“噢對了,我身上沒帶這麼多現銀,錢就記在皇室賬上就行。”
感天動地父女情。
“……”
擺放貢品、聽經靜思。
終于一應流程全部結束,衆人都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趕在天黑前下山。
一個侍衛疑惑:“這天是不是黑得有點早?”
另外的侍衛聞言,不确定道:“山裡都是這樣吧……”
明珠望了望烏黑天色。
“快下雨了。”
衆人将信将疑,但加快步伐。
剛到山腳下,忽起驟風,豆大的雨滴從天上砸下來。
“!”
感歎殿下料事如神的同時,衆人動作迅疾,頗為狼狽躲進一個破敗寺廟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