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李元璟的到來十分出人意料,崔玉臻還是慢慢的鎮定了下來。
李元璟是去年此時登基的,登基時因先帝大行,未設宮宴,新年的宮宴時,她恰巧感了風寒,抱病在家,而萬壽節的宮宴,因為父親卧病,她在家中侍疾,也就沒去,因此如今的她還沒有見過李元璟,自然不認識。
既然大家都沒有叫破身份,她就當他是攝政王帶來的高門公子便是,男女有别,她不必搭話。
攝政王一行人走得不快,到了前院的靈堂,先拈了香,對着景陽侯的棺木點了點,這才跟着劉氏進了後面一進院子。
平日裡劉氏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侯門貴婦,稍走遠些就要坐車,可是今日情況不同尋常。攝政王行走不便都要走着進來,她這個當主人的,自然是要陪着。
好容易進了堂屋,她卻不敢真的歇一歇。因為尊卑有别,盡管方才王爺夫妻跟陛下隻是上了一炷香,并沒有對着丈夫的棺木靈位施禮,她也覺得受寵若驚,很有些提心吊膽。雖說是親戚,可這親戚實在不是一般的人物。
這情形别人看不出什麼,崔玉臻卻心中明白,隻覺得母親這般才是當家主母的樣子,以後真應該讓她立起來,省得被人架空,行動都要看人臉色。
把人請到正堂去,落座奉茶之後,劉氏再次謝過了李遵夫妻,礙于李元璟要隐瞞身份,便沒有多說,之後就有些冷場了。
崔玉臻垂手立在劉氏身後,半低着頭,卻能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抿了抿唇,眼觀鼻鼻問心。
李遵正在打量她。
身為攝政王,又是皇帝生父,李遵身份高,從前跟景陽侯并沒什麼私交,若說是要給妻子這個體面,也隻等午後再來便是,很不必這樣早就過來。原本他也确實是這麼打算的,是昨日傍晚收到了宮裡羅全傳來的消息才臨時改了主意。兒子這幾日和從前頗有些不同。他換掉了身邊的人,據說還過問了兩次景陽侯府的事情。
景陽侯府裡能有什麼值得他關心的呢?
他審視的視線落在崔玉臻身上。
這個丫頭倒是好顔色。
兒子大了,有心事了。
他想着讓這小子長進一點,好能擔得起這大周朝已經不再平穩的江山,難免嚴厲了些,那孩子卻是個懈怠的性子,偏又因着沒娘,竟受了張氏的蠱惑,處處與自己對着幹。他除了操心國事,便是頭疼這小子,倒是忽略了,這孩子已經到了娶親的年紀。
這崔家女看着倒是柔順知禮,家世雖是略差了些,卻也不是壞事,這大周朝不能再有第二個張氏那般的外戚了。
隻是既這麼着,今日崔家選嗣子,他倒是要瞧一瞧才行。
他的心思越飄越遠,李元璟卻沒想那麼多。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劉氏不敢正眼看自己,正好方便了他。他貪婪的看着對面一身缟素的少女,看得眼眶都發熱了。
崔玉臻身量不算很高,有些單薄,他都能想得到,這一身寬松的孝袍之下,是纖細的腰肢和精緻的肩背,還有……罷了,好歹是自己的老嶽父新喪,他還是不要想了。李元璟便把視線凝注在崔玉臻的臉上。
吹彈可破的雪膚,整齊修長的黛眉,明媚清澈的杏眼,秀氣挺拔的鼻梁,厚薄合宜的櫻唇,無一不是他喜歡的摸樣。如今她尚且年少,還帶着幾分稚嫩,容貌不若她盛年時那般耀眼,又因為不施粉黛,更多了幾分清麗,是他上一世不曾見過的美。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妻子貌美,那張氏老妖婆不還拿這個攻擊過她嗎?說什麼“容貌妖冶、不若貴妃端莊清華”,呸!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可歎他當初竟真的因為這些酸話冷落她許久。
幸好,如今一切都不算晚。
攝政王不發話,侯府裡辦喪事,不是閑話家常的時候,小劉氏和姐姐略說了幾句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廳堂裡陷入了令人尴尬不安的沉默。
好在很快就有下人來報,家裡的幾位老爺和族人都到了。劉氏悄悄松了口氣,她現在覺得去應對這些滿懷算計的夫家人也不是那麼令人發愁的事了。
景陽侯府已經分家,老景陽侯去世的時候就已經把身為庶子的三房四房分了出去,不過分給他們的宅子都在這一條街上,就連在京城的族人們也大部分住在附近,因此這條命為“寶福巷”的長街都被戲稱為“景陽街”。既是住得不遠,這些人來得也就不晚。
誰讓這是牽動幾房人家切身利益的大事呢。
景陽侯無子,要想傳承爵位,勢必要從族中過繼子嗣。當初景陽侯當着族長六叔公的面親口承諾,他若四十無子,則必從族中過繼,可是景陽侯沒活到四十就死了,現在就得趕緊定下嗣子,不然難道要讓玉臻那個女娃娃摔盆捧靈嗎?定在景陽侯死後第三日,就是為了讓在外頭的子孫盡量趕回來,當然,走得更遠、兩三天趕不回來的也就隻能說沒那個命了。
這幾日不是沒有女眷想來接觸劉氏母女,可是都被劉氏以“傷心過度、女兒卧病”的話給擋了回去,誰也沒跟她說上話,也隻好等今日各顯神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