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各懷心思,誰也不想讓别人先來露臉,最後在大門口處扯着皮一起進來,卻不想府裡坐着攝政王這尊大佛。
衆人驚駭之餘,終于想起來,劉氏出身伯府,有個做了攝政王妃的妹子,并不是能讓他們随意拿捏的普通婦人。
崔玉臻瞧着那一群叔伯給攝政王下跪施禮的樣子,沒錯過他們的表情變化,心中冷笑。
外祖父去世得早,大舅又迷上了修道,一年倒有半年都住在京郊的道觀裡,母親因為膝下無子,父親身子又不好,對族人的态度并不強硬,倒把他們的心都養大了,隻怕十個人裡有八個都打着自家爵位的主意還不把母親放在眼裡呢。如今這般,就算是狐假虎威,那也給他們提個醒,母親也不是好欺負的。
“諸位不必多禮,本王今日是親戚,不會摻和府上的家務事,你等議事便好。”攝政王端起了茶盞,真的低頭喝起茶來。
在場之人卻不敢造次,說話也客氣起來。
“六叔,今日這事,您老人家主持吧。”劉氏用手帕抹了抹眼睛,向一側坐着的族長屈膝行了個福禮,“夫君去了,我們也該有個子嗣才是。”
不僅是六叔公,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位素來并不算精明強勢的婦人毫不避諱的直入主題。這樣一來,原本是衆人施壓讓她接下一個人選,現在變成了她給自己挑選嗣子,似乎沒什麼區别,她卻化被動為主動了。
是背後有人撐腰,還是這些年她都不曾露出真面目?
衆人心中驚疑不定,崔玉臻卻稍稍放下心來。自己說的話,母親都聽進去了,這就好。
六叔公是族長,也是見過些風浪的,很快就調整好了神情,語氣溫和的問道:“子嗣傳承是大事,族裡‘玉’字輩的後生也有不少,侄媳婦,你可有什麼要求啊?”
崔玉臻心中微哼。她清楚的記得,前世的這個時候,他們可沒這麼問過,而是一來就把幾個後生叫了上來,讓母親挑選,母親從中挑了一個最有出息的,就是崔玉慶。後來她也想明白了,哪裡是讓母親挑呢,不過是故意拿幾個歪瓜裂棗當陪襯罷了,人選隻怕是早就定好了。今日這般,大約是看在攝政王的份上。
劉氏又用絲帕擦了擦眼角,便按照崔玉臻囑咐的,對六叔公道:“您老人家既然問,我就說了。既是過繼,日後就是我跟夫君的子嗣了,故此我想着,家中獨子的就不要了,總不好斷了叔伯家的子嗣。”
六叔公點點頭:“是這個理。”
“庶子不要。”劉氏繼續道,“隻有一個嫡子的也不要。總不能我搶了人家的嫡子,讓兄弟們家裡以庶充嫡。”
六叔公眉間的皺紋更深了。
他沒有馬上說話,下首坐着的人們就不大平靜了。
“再就是,夫君去了,我也不年輕了,要個子嗣不光是為了給夫君料理身後事,也是要支應門庭的,年紀太小的我也沒有精力撫養,就,十五以上吧?您看如何?”劉氏慢條斯理的把女兒之前說的話說了一遍。
六叔公撫着胡子道:“你所慮的也有理,隻是這樣一來,人選就極少了。”
他是族長,年輕時也做過五品官,兩個兒子都是官身,孫兒們也都進學,并沒想着要得這個巧宗,自家倒是無所謂。不過想到這幾日聽說的事情和旁人的請托,他默默歎氣,有些人隻怕是難以如願了。
崔玉臻勾起了唇角。“唯一嫡子”這一條就是她為崔玉慶而設的,他的父親有五個兒子,卻隻有他一個是嫡出,當初選他,除了他本身頗有幾分才名之外,母親也很看重他們那一房子嗣繁盛這一點。現在麼,他連走到母親面前被挑選的資格都沒有,這侯爵,再不會與他有半分幹系,看他如何弄權禍國?
“這……”率先發話的是崔玉臻的三叔,“大嫂,孩子小些不是和您情分更深嗎?支應門庭也未必靠孩子,兄弟們都會幫襯的!”
劉氏搖頭:“這卻不是三天兩日的事情,如何能一直攪擾叔伯妯娌們?我們自家的事還須得自家人來做才是。”
“姐姐還是這樣一個不肯麻煩旁人的性子。”小劉氏忽然“低聲”說。
今天前來商議此事的都是各房的老爺們,在場的女子隻有劉氏母女和小劉氏。前者是事主,後者則是占着娘家人的位置,又地位高,倒也無人非議。
攝政王方才說了不摻和,崔家衆人自然是要搏上一搏的,沒想到劉氏開出了一堆的條件,攝政王妃又開了口,一時就有些猶豫。崔三叔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可是沒人出來幫腔。
劉氏把要說的話說完了,便不再開口,等着族裡把篩選出來的名單拿出來。
“他們會按您說的選的。這幾條要求合情合理,他們沒有理由拒絕。”她想着方才女兒笃定的話語,心中半是驕傲半是心酸,她的女兒是真的長大了。
六叔公也是個妙人,思量片刻後,讓人取來筆墨,從懷裡掏出張紙來,開始劃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