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血腥。
歸山繁眼前一片漆黑。
耳邊傳來烈焰灼燒泥土的聲響,不知是誰的血滴落進了他的嘴中。
他想撥開身上的殘肢斷臂,卻發現自己舉不起手,已經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
又成了屍塊……
歸山繁歎息,死亡的腐爛味如幽靈鑽入鼻腔,好像被這樣的氣息籠罩,他也能迎來死亡。
可惜不能,他還會活着,活着就要鬥争,就要殺戮,如果不這樣,他便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也一直在尋找,一個可以真正殺死他的家夥,亦或是能讓他感到“活着”二字的存在。
黑氣缭繞,自動為他尋得了一塊斷肢續在斷口處。
得了新手臂,歸山繁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屍塊,終于從裡面爬了出來,慘白臉龐,烏黑嘴唇,業火映在紫眸裡,像是在眼裡點燃了一片燎原。
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便是這樣的眼睛,亮得吓人,所有欲望都在其中叫嚣
漆黑死寂之夜,秃鹫落在不遠處的枯樹上虎視眈眈,業火肆虐,大地化為焦土。
歸山繁麻木地在屍海中尋找新的肢體。
手按上一條腿,将要拿起,被一隻繡花鞋踩下。
“歸山繁,要這條腿可以,不過你要付我三千靈石哦。”
誰啊?敢這麼猖狂?
跟那個女人一樣。
……
可那個女人是誰?
歸山繁擡頭,女子的臉被霧氣遮蔽,怎麼也看不清,她的聲音越來越急切。
“歸山繁,起來了!快醒醒!
“歸山繁。”
他猛地睜開眼,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眸,裡面倒映出了他略顯茫然的神情。
“你……”
——
白甯杭前來東官府時接歸山繁出獄時,是東官府的二把手狐妖裡思主簿親自接待。
“……白姑娘,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執律親自寫信言明了歸山繁的情況,我們官府這邊知曉了他的情況,需要的文書證明都已辦齊。”
裡思走在前面帶路,九條蓬松的狐狸尾巴搖搖擺擺,白甯杭看得眼熱。
“但這也不能全怪我們,歸山繁那家夥太吓人,不小心撞到了一隻鹿妖,她也是個膽小的,哪裡見過似那般兇神惡煞的?當即叫出了聲,說什麼别殺我,歸山繁也不解釋就那樣跑走了。”
地牢通道狹窄,回蕩着裡思的解釋。
“你也知道,話過幾轉都容易變了味兒,我們聽到的便是有人在鬧市殺妖,即使沒瞧見死屍,但也是個危險分子,追捕他也是按規章制度辦事,你可别跟我們過不去。”
“主簿哪裡的話,是我們疏忽了。”白甯杭明白主簿話裡的弦外之音,忙表示,“執律大人那邊我也是實話實說,是歸山繁丢了文書,私潛進城,又未及時遞交戶籍,才搞出了這烏龍,驚擾到他老人家。”
裡思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執律大人不太想衆人知曉歸山繁的真實身份,還請大人上下打點了。”
“這是自然。”
白甯杭趁機另起話頭,“話說那日與歸山繁一同入獄的虎妖是怎麼一回事?我今早進城便瞧見了告示上……”
“我與你說實話,告示上說的是畏罪自殺,然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他壓低了語調,白甯杭識趣地湊近,“驗屍的仵作說了,被人下了咒,活生生吓死的,許是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将他了結了。”
白甯杭若有所思。
“你可别亂說。”
“主簿放心,我們适才不過是聊點城中奇聞異事罷了。”
地牢雖陰暗逼仄,但無甚異味,其餘牢房都空空蕩蕩。
白甯杭跟着裡思走到地牢的盡頭,隔着鐵欄,昏暗光線裡,歸山繁倒在稻草堆上雙目緊閉。
她輕手輕腳地進了牢房,推推他,不見他有清醒的迹象,再瞧他臉色,煞白如紙,恍若一具屍體,連呼吸都不曾有。
“歸山繁,起來了,帶你回靜波潭。”
沒動靜。
男子的眉頭反而皺了起來。
“喂,歸山繁,快醒來,你想在這裡待一輩子?”
她不客氣地拍拍他的臉,“歸山繁……”
手腕被攥住,歸山繁睜開眼,倦意尚未散盡,“你……”
白甯杭手一轉,握住他的手,起身将男子拉了起來,“來接你回去,别告訴我你喜歡待在這裡。”
歸山繁面無表情,片刻後,他露出了個輕蔑的笑:“你難道不是希望我在這裡待一輩子?免得給你添麻煩。”
“怎麼會呢?”白甯杭假笑,“你可是我的牛馬,不好好奴役怎麼行?”
“大人你可聽到了,這個人族逼迫妖怪,她才是最該入獄的那個。”
歸山繁稍用力,拉過白甯杭,手臂曲起鎖住她的脖頸。
裡思笑道:“二位都是執律的人,我可沒這麼大的膽子敢關押你二人。”
白甯杭肘擊歸山繁的右肋,掙脫掣肘,一抓他的長發,“走吧,你還得給我打工還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