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開那具冰棺,我們想了很久,也查遍了能找到的所有資料,雖然大司命對自己的醫術很自信,但是也怕棺椁一開……”,澤漓稍微頓了下,吸了口氣,似乎又回到了那日開館的緊張。
“我會喪命”?
澤漓溫柔又憐愛的表示肯定,“因此過了很久,我們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那時你的臉色開始日漸蒼白、冰棺外都幾乎看不見你在呼吸的時候,大司命才冒險開棺”。
澤漓想到那日的情景,依然覺得捏了一把汗,他那幾年一直出于糾結的狀态中,一方面想開棺,一方面怕開棺。
連雪彷佛在聽與己無關的故事一樣沉靜,“我後來在冰室見過它,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在合适的條件下百年甚至千年不化的冰棺并不罕見”。
“後來我沿着落日河一直往上追尋,也始終沒能找到冰棺的來源,百姓們都說你是從天而降的神女,為羌兀帶來幾年不遇的豐沛雨水”。
連雪難得笑了下,“連你也信嗎”?
“信”,澤漓回答的誠懇,眼中的光讓連雪明白了對方想表達什麼、信的又是什麼。
“羌兀雖然身處内陸,但是氣候變化帶來降雨不是不會出現”,連雪也隻能是裝糊塗。
澤漓各方面都很好,連雪明白,但他們不是相互的。
澤漓也什麼都明白。
不然也不會用其祖母即将不久人世、臨終前想看唯一的孫兒成婚的願望逼連雪無法、更準确的說,不忍拒絕。
澤漓把連雪的脾性摸的七七八八,他知道連雪是會心軟的。
澤漓的祖母對連雪很好,老人家很寶貝連雪,就像是對自己的孫女一般。
連雪幾次想拒絕,話到嘴邊最終都忍住了,她害怕看到老人失望的目光,和一雙渾濁帶着遺憾閉上的雙眼。所以她隻能自勸,為報答救命之恩、照顧之情,搭上已經什麼都忘記了的自己,答應舉辦這場舉國上下都在歡慶的婚禮。
澤漓恰是用這種不忍心,精準的拿捏住了她。
“你昏迷的那段時間,羌兀一滴雨都沒有下過,但是阿雪你醒來的那一天開始,連續幾天的滂沱大雨,百姓們在雨中狂歡,感謝他們的神女為家鄉帶來的滋養和甘露;或許阿雪覺得是巧合,但自從你醒來後至今,羌兀的雨水的确是這十幾年來最豐富的,雨水、河流就代表着大漠的生機,會讓荒蕪長出綠洲,水源是大漠人民的希望,阿雪帶來了綠色的希望、救了無數生命”。
我醒來的那天嗎?
澤漓确實是連雪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那天她隻覺得像是突然間睡醒了,出了一身的汗,她做了不好的夢,夢中自己好像是從一處很高很高的地方跌落,連雪不停的掙紮想要抓住什麼,但什麼都沒得抓。
她在虛空之中無限沉淪,彷佛沒有盡頭。
然後突然就醒了。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和裝飾,床邊椅子上一個人睡着了,面容俊朗。
那是連雪見澤漓的第一面。
現在她所處的宮殿,也是澤漓為了讓連雪能更好的适應、特意請人改建的,即便連雪沒有記憶,但是她頂着一張與這裡的風土格格不入的中土面龐。所以澤漓讓這裡的一切裝潢擺設都是徹頭徹尾的中土風格,連擺件挂飾,無一不是精挑細選。
連雪自醒來後就是無不精緻的神女。
落日河名副其實,傍晚在河邊能看見絢麗的晚霞和無限美好的夕陽,以至于美好到絲毫沒有黑夜将近的不适感。
澤漓帶着連雪散心的時候,來過好幾次河畔。
每次連雪出門,都會收到百姓的敬意,歌舞相迎,其實也算不得在歡迎她,隻是在歡迎他們心目中的神女。
一段時間下來,連雪并不讨厭和大家一起圍着篝火跳舞的時光,還有在落日河邊欣賞傍晚和捉螢火蟲的模樣。
隻是歌舞太盛,以至于逐漸就不想頻繁的出門了,總覺得會打擾到大家,也打擾到自己。
周圍越是熱鬧繁雜、歌舞喧嚣,連雪越是覺得落寞孤寂,就像是天地之間虛空純白,來處歸途都隻是她一人。
“我模糊的印象裡,好像某座院落中有一株梨樹,春日裡梨花開的很好,落雪一般的繁盛”。
“你想起什麼來了嗎”?澤漓的語氣聽上去瞬間有些緊張。
“如果我想起來了,你會放我回去嗎”?連雪反問道,就像是在開玩笑一般,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澤漓喉嚨處滾動了下。
意料之中,連雪也沒繼續追問,隻是擡手遮擋了下已經并不耀眼的陽光。如今她是衆人仰慕的神女和地位尊貴的準王妃,居住的宮殿就像是荒灘上的綠珠,如果她願意,即便是在羌兀肆意橫行,也會被衆人認為灑脫和真性情,連與她毫不相關的雨水都會一如既往的歸功到她身上,比如連雪清醒後至今的時間是羌兀多年來雨水最豐沛的時間一樣。
連雪知道隻是湊巧,一切與自己毫無關系,但是羌兀上下包括羌兀的王君,也都認為是連雪帶來的好運和福氣。
她成了被塑造出來的神。
所以大家尊她敬她。
‘你要娶的到底是我,還是認為能為羌兀帶來好運的神女’?連雪看着外面的藍天與陽光,“婚約可以如期進行,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