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薩裡安慢吞吞解決剩下半杯酒的時候，那夥人的話題一轉，開始聊起“暗影”過去的傳聞來。

在别人那裡聽見關于自己的傳聞，總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情——無論傳聞的内容是好是壞。

說着說着果然又開始讨論起了“不死”，可以說得上是老生常談。

“我和你們說——我以前不是在‘飓風’手底下幹過活兒嗎？那個時候‘飓風’可是有不少高手在手底下幹活的！你們知道‘鐵鴉’吧？那時候她已經砍進不死幽靈的腹部了——我敢打賭，他的肝給捅了個對兒穿——隻要那家夥身體裡面确實有顆人類的肝。結果呢？照樣反手一刀就把鐵鴉的脖子給劃了——那一刀劃得可長了，耳朵也一并削了下來。啧啧，可惜了那張漂亮臉蛋兒。”

“我聽說過！然後他像是沒事人一樣又砍了兩個人，把倒黴的‘飓風’一刀斃命，然後跑了！”

“我聽說他挨了刀子連哼都沒哼一聲。”

“這倒不至于······但是他也就哼了那麼一聲。我沒什麼本事，看不出來他的動作也沒有受到影響。但是就算真的受到了影響，能殺了‘飓風’，那也沒什麼差别了。”

薩裡安有些心虛。25%的疼痛，感覺也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季月小時候被男同桌打在肚子上，都能忍着眼淚和大家一起跳需要進行轉體運動的室内操，沒道理長大了反而忍不住痛。

不過，對于一位行走于黑暗中的人而言，“疼痛”，相比之下隻是一件小事。

和其他真正的npc比起來，“暗影”最大的優勢就是不懼死亡。

反正又不是真的死掉，頂多是号廢了而已啊。

······喂喂喂，你們在說啥啊，内部人員的事，怎麼能叫外挂呢？

總之，依靠着這些外······這些員工福利，“暗影”在塞法拼出一條血路，留下各種傳說。

比如說，隔壁現在傳得活靈活現、令人聞風喪膽的故事，就是他曾經在火球直沖臉而來的時候，直接一腳踢上去，犧牲一條腿留下命來，而且還沒有馬上逃走，而是瞬間拉近距離殺了那個愣住的魔法師。

唔，倒也說不上什麼“拿得起放得下”······

畢竟隻要沒有在别人面前正式确認“死亡”，薩裡安這個身份就能繼續用下去。傷口什麼的，又不是沒辦法痊愈。

在這樣的條件下，薩裡安就能保持冷靜、作出最正确的判斷與應對。

至于什麼“接單必定完成”、“沒有人能夠逃脫【死亡】的追蹤”？

那隻是薩裡安、或者說季月的強迫症······

任誰看見自己的任務欄還有光秃秃的一條橫在那裡，都會想要完成掉它的好嗎。

傳聞總是會有一些偏差的······

薩裡安用力吸完了最後一點酒液，調出僅内部人員可見的虛拟面闆看了一眼。

——時間差不多了。

他結了帳，沒有管還在激烈讨論的人們，也沒有管那些來自酒館各處、若有若無的視線，離開了餐館。

科恩幫忙約好的時間其實還早了些。

但是他現在并不是要用表面身份去見“餘燼法爾”。

薩裡安鑽進比較熱鬧的交易區，然後在一個随處可見的陰暗角落成為了“暗影”。

他得先去找某個人收錢。

“暗影”又一次踏入“烈焰酒吧”的時候，酒吧裡安靜了一會兒。

人比之前多了。

薩裡安并沒有對這種異常現象表示什麼，照樣踏着不緊不慢的步伐，來到了“餘燼法爾”面前，将一卷單子像是攤牌一樣整整齊齊地在吧台上排開。

“餘燼法爾”注意到這些正是有着那些“異界來客”親筆簽名的單子。

看來那些學不會規矩的異界來客得到了一個難忘的教訓。

海爾希依舊坐在吧台上，他下意識地想要用眼角餘光去看桌上的單子，眼前卻伸過來一張。

醒目的肖像勾勒着略微朝前的下巴、一副眼鏡、彎曲的卷發和一抹笑容，是自己的側臉。

海爾希的表情有些尴尬，伸出雙手接過從“暗影”手中遞來的單子，壓下自己聲音中的顫抖，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謝謝，他們把我畫得還挺帥氣，不是麼？”

“暗影”沒有回答，向他伸出了手。

電光火石間，海爾希在轉過腦海的無數個念頭中，抓住了對方最可能想要表達的含義，并且積極自救：“當然，當然，我這就給您。”

一邊說着，他把畫着自己的側臉的單子先往吧台上一放，趕緊去夠挂在自己腰帶上的錢袋。他平素裡相當靈活的手指花了一會兒才解開繩扣。終于把那該死的疙瘩解開的時候他心中松了一口氣，接着無視了心中的肉疼，果斷地把錢袋雙手奉上。

沒有人喜歡等待。

對方接過錢袋的時候，海爾希的心髒還在狂跳不止。

“暗影”并沒有馬上将錢收起來，而是頓了一下，而後手掌一翻，隻聽見“咚咚”幾聲，幾枚金币砸在了木質吧台上。

海爾希覺得這幾枚金币是砸在自己心口上。他以為自己可能是要栽了，平時像是長在臉上一樣的笑容幾乎拉成了一道直線。

但“暗影”沒有對他再做什麼，也沒有說話，一拉系着錢袋的繩子，将其攏入手中，轉身離開了。

海爾希看着桌上的五枚金币，隻覺得再世為人。

等到“暗影”已經出去有一會兒時間、酒吧内不少人跟上去的時候，椅子在地闆上拖動的聲音才把他拉回現實。

但海爾希的腦子依舊有些模糊，沒有很快反應過來這五枚金币到底是怎麼回事。

法爾轉過腦袋，看上去有些不甚在意地問道：“你值多少錢？”

海爾希咧了咧嘴：“三十五金币。”

“你袋子裡呢？”

沉默了一會兒，海爾希今晚第二次沒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露出了像是哭一樣的凄慘笑臉：“·····剛好四十枚科恩大金币。”

在塞法城的黑夜生活的人自然不可能把錢都放在一個袋子裡。那是他專門用來做生意用的錢袋，當然在一些危急但并不絕望的時刻，也足夠買下自己的命。

“呼。”法爾又抖了抖手中的報紙，眼睛卻向着高處的空白看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薩裡安剛剛出了門不久，就有不少人站了起來。

他們為了“暗影”而來。

“暗影”最出名的地方實際上不在于他有多厲害——而在于他惹了那麼多危險的家夥們，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他不會活很久了，身材高大的埃特在心中“呸”了一聲，和同伴們一同站起來，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