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賽法又是常見的陰雨連綿。
幾名玩家正三三兩兩地從店鋪中走出來,發現下雨而傘不夠的時候,之前積累的郁悶被點燃了。
看起來身材最壯實的玩家氣得大罵:“開什麼玩笑,東西貴成這個鬼樣子——”
旁邊一個輕甲遊俠看起來也有些喪氣:“我還以為,隻有傳統單機RPG才有這種仗着沒人競争、就拼命低買高賣的奸商。”
“但是到底為什麼會那麼貴?!而且價格竟然還都差不多······他們是不是事先有串通啊······”
隊伍最後的學者推了推眼鏡,解釋道:“隻要不是塞法本地人,賣東西的時候一律調高價格。所以,無論找幾家店,都會是這樣的結果。”
于是玩家之間又是一陣怨聲載道。
這些玩家正是盧瓦爾和他的小隊隊員們——還有被拉過來充當解說員的學者尤彌爾。
“現在他們好像發現玩家的錢比較好賺······”年紀最小的達裡斯露出了中二的冷笑,“他們要是敢多要我們錢,我們就敢要他的命。”
“······勸你不要,在亮血條之前,你永遠不曉得店主的數據究竟有多吓人。”
尤彌爾真誠地勸說道。
就算真的成功“打劫”,肯定也會被整個城市排擠······
更别提無故擊殺非敵對NPC可是有懲罰的。
玩家們消沉了一會兒。
不過他們很快振作起來——今天他們的主要目标可不是購物。
而是尋找“不死幽靈”相關的線索。
被團滅了一次,幾個隊員心裡都有些念頭不通達,都在心裡琢磨着想要找回一點場子。
再不濟,下次遇到的時候,肯定不能讓那個混蛋好過······起碼要讓他殘血逃回去!
于是,他們找到了尤彌爾,和這位玩家中的“百事通”搭夥,一起去地下找靠譜的情報商人、獲取相關的情報。
他們來到一家雜物鋪門前。
“這店的裝修······好賽法啊。”
薩西米真情實意地感歎。
石質的店門陰森森的,就連遊樂園的鬼屋也不會把入口設計成這種陰沉的樣子。
裡面的大小貨櫃和商品堆得簡直像是野蠻生長的灌木,雜七雜八的奇怪東西讓人覺得好像走進了神婆的小屋。
難道不應該用明亮整潔的室内裝潢和色彩缤紛的貨物吸引客人麼!真是的!
進了門以後也沒人招呼,隻有一個滿臉褶子的老頭子坐在蟲蛀嚴重的櫃台後面,懶洋洋地翻着書。
薩西米抱着試一試的心态,随意地走上前,用指尖敲了敲别在自己腰間的彎刀:“這樣的,能賣多少?”
老爺子頭也不擡:“120。”
“那買一把同樣檔次的要多少錢?”
老頭依舊用半死不活的語氣回答:“200。”
薩西米給了他一個中指,轉身就走。
回到隊友們身邊時,幾個人正圍在牆邊找暗道。
站在外圍的達裡斯側過臉,有些疑惑地問他:“你剛幹嘛了?我看到你手上一堆馬賽克。”
“······沒啥。”
《米拉瑞爾遊記》給人最真實的體驗,卻經常在奇怪的地方提醒玩家們這不過是一個遊戲。
“找到了!”
尤彌爾指了指在牆上的吊櫃,那裡有一座小巧潔白、和店裡的其他物品風格不太搭的神像。
盧瓦爾走上前,将神像拿起來、随手放到一邊。
随後,他伸手去摸小神像後面的牆,找到了暗格,用力一推。
一旁的牆壁後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玩家們掀開一旁的壁毯,一段向下的階梯暴露在大家眼前。
“烏漆麻黑的,這幫[消音——]真是一群膽小怕事的滑頭鬼。”
“最強之盾”嘟囔了一句,從懷裡取出一枚用來照明的石塊,第一個走下樓梯。
其他玩家也一個個跟了上去,隻留下“人間大炮發射”在門口放哨。
玩家們跟着簡陋的階梯一圈一圈向下,覺得逼仄黑暗且重複的環境讓人有一些頭暈。
盧瓦爾檢查了一下,狀态裡面沒有【中毒】、【混亂】或者【迷幻】這樣的标識。
哼······用環境給人壓力的把戲。
好在樓梯并沒有長到不可理喻。
玩家們也隻是在隊伍頻道裡吐槽了幾句“這是哪位先人的挖的盜洞啊”、“幻夢的建築設計真是不容易”,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焦躁情緒。
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地窖似的地方,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大約隻有十五六平米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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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小隊0469的隊伍頻道】
最強之盾:也不搞個好點的燈。
薩西米:我們這群冤大頭這不就接濟窮鬼來了嗎。
尤彌爾:這個燈光顔色是特地挑的,會模糊人的外貌特征,頭發的顔色啊什麼的看起來也會和正常光照下的樣子有偏差。
最強之盾:這幫家夥想的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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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時空的旅人,異界的來客。”
玩家們把目光投向了房間中唯一的人。
這個家夥席地而坐,穿着粗布衣服,衣服上挂滿了彩色的布條。這些“流蘇”雜亂無章地垂下來,或者纏在一起,看上去好像被劃壞了丢進垃圾桶的破布。
他的頭上也纏滿了五顔六色的繃帶,看不清面孔,隻能看到一頭高高豎起的深色頭發。
神神叨叨的······
像個參加狂歡節的木乃伊,穿了一套稻草人的衣服。
薩西米在心裡編排對方。
“别裝神弄鬼的說些沒有用的話。”
盧瓦爾走上前,其他玩家紛紛給他讓開道路。
他随意地盤腿坐在“彩色木乃伊”對面,手放在短劍的劍柄上,盯住對方藏在繃帶後的眼睛:“我隻希望你能夠對得起我們給的價錢。”
穿着奇異的男人并沒有被他吓到。
“哈哈,如果各位想要非~常詳細的情報,恐怕就要失望了——大家對那個怪物了解的都不多。不過——”
他露出了一個讓人覺得不舒服的笑臉,繃帶的縫隙間露出一口好牙,
“在這裡,敢賣他消息的恐怕沒有幾家。”
看來即将到手的情報并不會有特别大的幫助。
而玩家們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下這離譜的價格,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于是穿着前衛的情報商人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開始講述玩家們想要的、“暗影”相關的情報。
“暗影”總是神出鬼沒,唯一能等到他的地方是“餘燼法爾”的酒吧。
每次“暗影”從那面挂滿了懸賞令的牆邊走過,就有幾個倒黴鬼要丢掉性命。
大部分情況下,酒館裡其他的人甚至不清楚他到底看中了哪些目标。
有些人花了大價錢去賄賂酒館老闆,隻求把自己的懸賞撤下來,或者至少别放得那麼顯眼。
也有人懷疑過“餘燼法爾”和“暗影”的關系······要知道,有人完成了單子,酒館通常可以得到分成。
不過像暗影那樣不找中間人、直接上門騷擾顧客的作風,和“餘燼法爾”這樣的老派人完全背道而馳——“酒館老闆”們通常是“規矩”最權威的制定者和最堅定擁護者。
“彩色木乃伊”向玩家們普及着賽法的“常識”。
實際上,“暗影”最常去接單的“酒吧”是哪裡、最需要防備的暗器是什麼,像是這種事情,活躍在地下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
但是隻要有人不知道,他就能把這“常識”轉手賣錢。
活躍于賽法的黑暗中的人,大多對“不死幽靈”有些執念。
為了撥開籠罩在“不死幽靈”身上的迷霧,他們不知道作出了多少努力······雖然大部分都是無用功,但是至少也不可能毫無進展。
賽法是一個混合着驚喜與刺激的血腥賭盤,菜鳥可能撞大運,老人也可能失手——任何人都可能突然就沒了命。
強如“不死幽靈”,職業生涯(?)也不會一直四平八穩。
那個怪物也會有狼狽逃竄的時候,有幾次他們差點就能成功殺了他。
雖然從最後的結果看來,“暗影”還活着,而他的目标都死了·····
但至少說明那家夥也不是無法對抗的,不是嗎?
在那些戰鬥中,“暗影”曾經掉落的衣服碎片和血迹,都被當作重要的線索收好。
“那家夥的衣料質地還不錯。整座城市當中高檔的布匹商店有限,可以從他們那裡查找相同的布料,然後追查到個體買家——或者搞清楚他們都把這樣的衣料供應給了哪些成衣店,再通過成衣店的路徑查下去。
“這可是成天收保護費的□□成員最擅長的事情。”
想要追查“暗影”的幫派之間迅速達成短暫的和平,徹查了每一家在他們地盤上的店鋪······甚至連一些有後台的店鋪也恭恭敬敬地去問了。
然而居然沒有一家有售賣類似的料子。
難道“暗影”還會從城市外面買布料?
還是說這家夥真的是從影子裡蹦出來的怪物不成!
幫派老大們氣得要命,好不容易得到了線索,卻查不到讓人滿意的結果······難不成“暗影”真的就那麼狡猾嗎?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裁縫表示自己以前接觸過這種料子。
他摸了摸鬥篷和袖口扯下來的衣服碎片,非常柔滑、非常細膩。
種種好料子,光憑人工是做不出來的,一般都是由法師塔限量供應到王都,隻有大商人和大貴族才有錢一整套一整套地買來穿,都是由最優秀的裁縫量身定制。
不過“暗影”的衣服和身份尊貴的人喜愛的式樣也有很多不同之處:比如說袖口,一般制衣行不會就這樣整塊整塊的深色用上去,而是會繡一些紋樣、搭配潔白的内襯、或者鑲上金線,再不濟也要來個金屬扣。
總之不會這樣單調樸素。
至于賽法有沒有誰會穿這樣的衣服······
老裁縫說,伯爵家裡倒是有一些這種料子制作的衣服,但那都是伯爵去王都的時候給自己和家人量身定做的。
但是,如果說“暗影”是伯爵家的人······
得了吧,伯爵那水桶體型,誰穿了他的衣服都不會合适的。更别說成天勒着腰的伯爵夫人······至于那兩個小孩兒,更不可能了。
而且“暗影”殺人的時候,伯爵家的人可都在舞會開心呢。
可不可能是伯爵給自己的手下買······?别開玩笑了,要是真有這種事,第二天伯爵“包養小情人”的消息就能從裁縫店流進闊太太們的耳朵裡、然後傳遍整個王都!
再說了,伯爵養刺客殺幫派老大幹嘛,他的錢可都是從這裡來的呢!
“确實,聽起來不太可能。而且這線索未免太‘明顯’了點。”
盧瓦爾這樣附和道,但是心裡卻在想:還是要聯絡一下混進伯爵府的玩家,問問伯爵家人以及周圍一些護衛的具體屬性,萬一又是什麼新時代佐羅呢。
“那不就是什麼信息都沒有嗎?!”性格暴躁的“最強之盾”直接拍着地闆,沖“彩色木乃伊”吼了起來,似乎要直接站起來揍他。
“别沖動,”情報商人舉起雙手,“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你瞧。為什麼他們竟然查不到來源?他不在城裡定制衣服,說明他經常出城采購東西回來,或者是在城外有認識的人。”
“最強之盾”直接開噴:“放你的[消音——]!别人從城外面買了衣服,他再買過去不行嗎?!你這算什麼垃圾消息,連排除法都做不了!”
“彩色木乃伊”有些尴尬。
雖然這群“玩家”确實嚴重缺乏常識,但畢竟不是傻子,不容易糊弄。
于是他耐心地回答:“即使他不是親自出城,也肯定存在一個願意為他保守秘密的同夥,而這個同夥經常離開城市。”
但是“最強之盾”依舊對他吹胡子瞪眼的,明顯不接受他的解釋。
“彩色木乃伊”歎了口氣,繼續講下去。
查到伯爵頭上,這條路算是走不下去了。
雖然說後來事情鬧得有點大,讓伯爵對自己的手下進行了一次清查······
但是如果伯爵真的是“暗影”的靠山,怎麼可能查得出東西來呢?
一條路走不通,當然要嘗試其他的方法。
“暗影”留下來的不隻有衣服碎片,還有血液。
于是幫派大佬們動用人脈,找來各種會魔法巫術的人。
畢竟,血液是一種非常優秀的媒介,與主人的聯系非常深厚,而且“靈性”十足。
“彩色木乃伊”回憶說,有一位幫派老大就通過他,請過一位神婆。
在儀式的前半段,神婆的表現沒有什麼異常——和普通的占蔔一樣,捧着個水晶球,嘴裡念叨着内容不明的咒語,眯着眼睛好像馬上要睡着。
然而在水晶球逐漸發亮——也就是神婆開始能夠看到對方的時候,她卻突然尖叫一聲跳了起來,把手中的水晶球胡亂地往地上一砸,非常驚恐地拉住别人的衣角:“他看到我了!”
之後無論“客戶”開出多高的價錢,她都隻是趴在地上抖個不停,像是被人踢了一腳的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