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咖啡”不愧是攻略大佬。
副本開始時,桌上那封明晃晃的信件,他當然一個字都不會錯過。
在讀過桌上的信件後,他立刻反應過來,“萊德·歐文”就是老神官——平時很少有NPC對他直呼其名,所以大部分玩家甚至都不知道,“那個新手村的老神官”到底叫什麼。
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雖然在神殿的時候,玩家們就已經注意到老神官對“毒樹茜茜裡”的态度不一般······
但是,當時“下海咖啡”還沒有想到,老神官與Boss的關系竟然如此緊密。
“下海咖啡”是“喜歡提前做好規劃”的類型。
無論在遊戲裡做什麼——哪怕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活動,在正式行動之前,他一定會稍微調查一下攻略,至少也會看看官方放出的情報。
如果沒有進行充分的準備,“下海咖啡”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比如說這次,他就收集了各種“毒樹茜茜裡”相關的情報,包括現實中的戰鬥情況、以及副本内的各種錄像——全部都看過至少一遍。
可惜的是,作為一個解密副本,在玩家錄像過程中,所有可能造成“劇透”對文字和對話等,都會被模糊處理。
之前被卷入副本的玩家們,也不可能清清楚楚記住一封信的全部細節。
再加上······
這麼長時間過去,就算“下海咖啡”能聯系上當時遭遇團滅的玩家們,他們恐怕也記不得多少内容了——最多隻記得劇情大緻流程、以及自己當時是怎麼死的······
而且,“毒樹茜茜裡”說到底隻是一個新手村Boss,讨論的熱度并不高。
雖然當時有一兩名對劇情比較感興趣的玩家發了貼子,稍微介紹了一下親身經曆、抱怨了一下強度離譜的新手村Boss,但是也沒有誰提及“萊德·歐文”這個沒頭沒尾的名字。
“下海咖啡”第二次歎氣。
他喃喃自語:“要是能事先知道這個名字就好了······”
如果他能夠早點知道,老神官竟然是副本内第一個“出現名字的NPC”的話——
當初進神殿的時候,他就不會隻是那樣含蓄地套話了。
他一定會盡全力嘗試把老神官拐進隊伍、然後直接讓NPC去對付Boss······!
那樣的話,身為大老闆的阿多尼斯有樂子瞧,二老闆書蟲也能了解更多“内幕”,自己也能更輕松地結束這趟“出差”。
可惜,沒有如果。
他已經身陷幻境之中,而老神官在十幾裡開外的神殿裡。
跟着玩家們一起來的,隻有阿普莉爾一個見習神官——雖然她引出了“女巫”的暗線,卻沒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哎,果然沒有那麼好的事情。”
“下海咖啡”自言自語着,從桌上拾起短劍,稍微擺弄了一下。
很快,他就發現了劍上的那個名字——“舒努特·夏波爾·穆”。
作為一名攻略大佬,“下海咖啡”對于任何潛在的線索都十分敏感。
他當然清楚地記得,這個名字(或者假名)的主人,就是那個被老車夫記恨的家夥——極有可能在當時抛棄了茜茜裡、甚至······親手殺死了茜茜裡的“假獵魔人”。
從老車夫伍爾夫的态度看來,就算“舒努特·夏波爾·穆”當時沒有直接動手,他的行為肯定也間接導緻茜茜裡死亡。
“抛棄茜茜裡獨自逃命”、和“親手殺死茜茜裡”,這兩種可能性中——
“下海咖啡”更傾向于後者。
原因主要有兩個:
首先,雖然“死後變成樹”這樣的情況,看起來更像是“女巫”動的手,但是在他們過來的路上,見習神官已經非常肯定地解釋過,這棵樹是“茜茜裡死後的身軀”被魔力扭曲過後形成的産物。
也就是說,如果這名NPC所言屬實,“少女死後變成樹”這件事,源于茜茜裡本身的異常,而不是女巫施加的改變。
當然,NPC也有可能說謊、或者出錯。
不過,回顧一下此次“任務”的始末、一路上獲得的信息、以及“阿普莉爾”這名NPC過往展現出來的【性格特質】,“下海咖啡”選擇相信她給出的情報。
······并且對“見習神官阿普莉爾”的真實身份,有了一定的把握。
第二個原因就是,之前“書蟲”率先靠近毒樹的時候,拍了一些照片發在群裡,其中有一個細節讓他有些在意······
“書蟲”發現,“毒樹茜茜裡”的主幹之間,似乎插着一枚生鏽的鐵片。
形狀有些奇怪,好像半個砌牆的磚刀,而且······很突兀。
“書蟲”非常好奇,但是她同樣擔心随便扒拉它的話,會導緻難以預料的後果。
所以,原本她是打算,等約好的“五分鐘”時間快要結束、并且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嘗試再去動它。
結果阿多尼斯這個混亂邪惡的玩家,完全沒遵守約定,突然就往她的方向丢了炸·藥,所以鐵片的事情也暫時沒有了下文······
不過,“下海咖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那枚鐵片,說不定就是導緻茜茜裡最終死亡的兇器。
比如,這塊鐵片以前可能是刀片,刀的木質把手脫落以後,鐵片被植物那強大的生命力擠壓,最終變成那個别扭的形狀。
雖然那個小神官說過,“女巫”指的并不是“女性巫師”,而是指“一種有強大力量的類人生物”······
但無論怎麼想,既然會被冠以“女巫”這個名頭,那這個副本的Boss,多少也該是個法系Boss。
“下海咖啡”實在很難想象,一個“女巫”會揮舞着一塊金屬片作為武器······
又不是東方背景的禦劍修士!
而且,之前團滅的玩家之中,有一個“好運”的家夥沒有被“女巫”Boss追逐,卻死在看似無害的茜茜裡手上——
那名遭到茜茜裡背刺的玩家,也是在策馬奔騰的時候,被“突然纏上脖子的枝條之類的東西”勒斷喉管而死的。
這說明,“金屬片”大概率不是茜茜裡自己帶在身上的東西,至少不是被她當作“武器”使用的東西——“女巫”和身為女巫後裔的茜茜裡,都更傾向于用魔法之類的神奇能力殺人(?)。
那麼,還有誰可能會使用“鐵片”呢?
至今為止,這次事件當中,出現的有名有姓的人物,滿打滿算隻有六名:
老神官“萊德·歐文”;
老車夫“伍爾夫”;
見習神官“阿普莉爾”;
假獵魔人“舒努特·夏波爾·穆”;
女巫“未知”;
以及,一切的中心,女巫的後裔“茜茜裡”。
其中,老神官的信被截留,無論是副本中還是副本外,恐怕都還一無所知地留在斯拉德城,完全就是個“負責講故事的背景闆老爺爺”,首先排除;
伍爾夫幾十年如一日地傾心于茜茜裡,而且看起來對茜茜裡之死的具體情形一無所知,恐怕在茜茜裡死的時候,他都不在現場——也可以肯定不是兇手,同樣排除;
見習神官“阿普莉爾”的年齡完全不符合“當事人”這一身份,故事發生的時候恐怕還沒有出生(當然,前提是,她真的隻是一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而不是奪舍重生的老妖怪),而且她的能力同樣更偏向“法系”或者“輔助”,感覺是一個幹擾項,暫時也将她排除。
那麼,剩下的隻有三人,也就是身處茜茜裡的“死亡現場”的三人:
女巫、茜茜裡本人、以及玩家現在正在扮演的——
假獵魔人“舒努特·夏波爾·穆”。
雖然副本中不會顯示玩家的角色面闆,但是“下海咖啡”非常确定“自己”沒有任何超自然能力。
而且,既然“舒努特·夏波爾·穆”會選擇劍作為裝X道具,那麼估計多少也是會一點劍術的······不過具體會多少就不好說了。
所以,True End通關需要達成的結局,基本上已經能夠确定了。
那就是“自己”帶着茜茜裡,離開這個小鎮,抵達那棵樹所在的地方······
然後殺死她。
至于“完美結局”、Happy End,雖然聽上去很不錯,但是“下海咖啡”果斷地放棄了——
畢竟,目前為止得到的信息太少,還全都是經過其他人之口的二手情報。
老神官也好,車夫也好,他們間接轉述的内容,全部都帶有強烈的個人感情色彩,不能全信。
阿普莉爾倒是沒有把茜茜裡視作一位可憐的受害者,也沒有認為她的死是一件值得惋惜的悲劇——但是相對的,茜茜裡相關的情報,她也沒有給出一星半點。
“完美結局”需要完成副本主人的願望,實在太主觀了——誰能知道一個死了那麼久的女巫後裔到底想要什麼?
相比較而言,要達成“真實結局”,隻差找到“兇器”了。
隻是······
“下海咖啡”回憶着之前看到的圖片。
現在自己手中這把劍,和嵌在樹幹當中的那塊“金屬片”,看起來實在是相去甚遠。
劍脊的凹槽刻得很深,而且質量出乎意料的優秀,看來“舒努特·夏波爾·穆”為了裝X騙女孩子,确實下了血本。
這樣一柄劍,如果被巨大的力量擠壓,應該會直接折斷,而不是扭曲變形。
“下海咖啡”仔細查看,發現短劍竟然是真的可以用的。
這是一柄【花哨的短劍】,而不是什麼【華而不實的短劍】、【裝飾用的短劍】。
它有切實的攻擊力。
而且······
沒有使用次數的限制。
“下海咖啡”立刻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好消息,有武器。
壞消息,有武器。【注1】
要知道,這可是一個以“解密”為主的副本。
有武器,通常就意味着有戰鬥。
而且這還不是有使用次數限制的“道具”,而是真真正正的“武器”——
那說明敵人可能非常強大,強大到不會因為這種凡鐵而真正受到傷害。
畢竟,一般而言,一個“解密遊戲”,是不會專門給玩家們準備武器的。
哪怕大部分玩家都是“手裡沒裝備就内心不安”的重度火力不足恐懼症患者,解密遊戲的作者大多也有自己的驕傲,絕對不會歡迎那種無論看到什麼謎題都想暴力破解的大猩猩。
哪怕副本中“主角”的職業是警察、是戰士,或者存在其他一些“不帶武器反而很奇怪”的狀況,解密遊戲的創造者也一定會絞盡腦汁,合理地加上種種限制——
比如說什麼“主角開局就遇到意外、弄丢了武器”,或者限制武器的使用次數(比方說什麼“六發左輪”或者“快要破損的舊斧子”),又或者規定武器無法破壞建築、無法傷害敵人······
也就是說,按照解密遊戲制作者的性子,這把劍的作用恐怕十分有限——估計就相當于“斧子”、“撬棍”,多半是用來開路的······
而且需要開的路源源不斷,所以這把劍才完全沒有耐久度[*注:武器的耐久度,可以簡單看做是武器的剩餘使用次數]的限制。
既然Boss是個“女巫”,那不妨展開想象力:說不定Boss能變出什麼“纏繞整個王國的荊棘”······
“嘶······光想想就覺得棘手。”
“下海咖啡”下意識地把手中的劍左手換到右手,好像被這冰冷的金屬燙到了一樣。
唔,先不要這麼悲觀,玩家對自己說。
就算不可能用這把劍打死Boss,也許官方其實在鼓勵玩家通過這柄劍玩出什麼騷操作、或者邪道通關法······比如當一個恐怖殺人魔,引來神殿之類的超凡勢力介入?
又或者,“武器”的重點不在于“對Boss造成有效傷害”,而在于“保護友軍”、拖時間等待勝利。
思路逐漸變得順暢,“下海咖啡”似乎能猜到“完美結局”大緻的要求了——
立刻向老神官求援,在援兵們到來之前,保證自己和茜茜裡的存活,最後借用神職人員的力量徹底擊敗“女巫”。
嗯,十之八九是這樣。
但還是之前那句話——
“完美結局”聽上去雖好,“真實結局”卻已經基本在掌握之中了。
雖然“求援”确實是茜茜裡原本想要做的事情,但是······
達成“完美結局”需要“彌補副本主人公最大的缺憾”、或者“實現副本主人公最重要的願望”,如果茜茜裡真正想要的不是逃離、而是和“母親”同歸于盡,或者——
或者再稍微狗血一點,比如,她死前最大的缺憾,其實是沒有和老車夫表白······
“下海咖啡”不喜歡這種連風險概率都不明确的投資。
先把房間内的線索物品都收集起來吧,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然後再稍微整理一下副本的初始房間給出的信息。
“下海咖啡”這樣想着,開始在房間中搜刮副本中可能會起到作用的物品。
首先是最顯眼的信件——
“下海咖啡”取下鎮紙的時候,發現信紙立刻就卷了起來,彈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皺了皺眉,把信紙放到眼前細細查看。
有用力卷過的痕迹······
“總不會是漂流瓶裡送來的吧······”玩家自言自語地開了玩笑,再次仔細檢查信紙,“······唔。”
信紙上有不易察覺的污漬,似乎是血迹經過擦拭後的樣子。
“下海咖啡”用指腹摩挲了一陣,略作思考。
首先,這裡不是現實,不存在什麼“寫信的時候剛好劃傷了手”這種事情。
其次,幻夢是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遊戲公司。
再次,幻夢是一個非常貧窮(季月和同事們:???)、服務器容量永遠處于“薛定谔的爆滿”狀态的遊戲公司,不太會整一些沒用的東西。
最後,解密遊戲和恐怖遊戲不一樣,不需要專門故弄玄虛、制造氛圍。
所以這個血迹肯定是一條隐藏的線索。
那麼,這是人類的血嗎?
如果是人,那麼受傷的是誰呢——
莫非是茜茜裡?
但是有太多的謎團······暫且把這個可能性擱置一下吧。
除開茜茜裡,經手這封信的人,似乎隻有兩個。
老神官?“自己”?
都說不太通啊。
不,将思路轉換一下······
有沒有一種可能,茜茜裡實際上沒有見過這封回信,這封信也不是她給“自己”的,而是“自己”半途截下來的?
老神官本人似乎沒有見過“舒努特·夏波爾·穆”,而且要是老神官發現信丢了,肯定會再寫一封的——所以這封信肯定不是“自己”直接從老神官手裡偷來或者搶來的。
那麼這封信是如何到了“舒努特·夏波爾·穆”手中的呢——
在書信往來的雙方——也就是“寄件人”和“收件人”之外,通常還有一個存在:“信使”。
隻是······為了奪走一封信,真的有必要弄出人命嗎?
如果“信使”是可以溝通、并且對“舒努特·夏波爾·穆”的陰暗念頭一無所知的普通人——
那麼,無論是忽悠也好,收買、賄賂也好,有很多更加方便的手段,而且都不需要冒着“暴力搶劫”或者“犯下命案”這樣大的風險。
一上來就動手,除了可能翻車之外,還可能被受害人告上法庭、把事情鬧大······
如果“信使”堅定地遵從茜茜裡的一切指令,而且無法被收買,甚至到了願意為她付出生命的地步······
那茜茜裡又何必找一個自稱獵魔人的騙子幫忙?
直接讓“信使”帶自己逃走不可以嗎?
畢竟,要當一個往返兩地、替茜茜裡傳遞消息的“信使”,肯定不會存在什麼“無法離開太遠”、“不能背叛女巫”之類的限制。能帶信,為什麼就不能帶人?完全說不通。
除非······
“下海咖啡”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
——“信使”是否必須是人類?
想到這個關鍵問題以後,很多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驅使小動物傳信,确實聽起來像是“女巫”之流會用的招數。
這種猜測,和信件中尚且年輕的神官那句“寄送方式有些特别”、以及他對“回信是否能成功抵達”的擔憂,正好互相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