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綠草茵茵的小坡,玩家終于見到了夢境的“主人公”——
也是新手村Boss“毒樹茜茜裡”的本來面目。
女孩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上下,擁有美麗的金發,穿着純白色的連衣裙。
此刻,風吹彎了地上的青草,也吹起她的裙擺和長發。
她就站在那裡,滿臉憂愁地望向遠方。
一定要形容的話,就好像是一位從夢中走出來的少女。
······真是經典的白月光角色啊。
怪不得伍爾夫過了那麼多年都記着。
可惜,對于生活在物質豐富的世界裡、玩過不下一百款遊戲的“下海咖啡”來說,這樣的設計有些“老套”,有些······無聊。
“白月光”這類角色,确實是經典,但是也有不少缺陷:
比方說,隻能活在其他人的記憶裡,所以劇情比較少,導緻缺乏塑造——而且因為本人已經挂了,顯然也不可能再有“成長”······
又或者,被層層濾鏡美化過、而顯得不真實。
因此,“白月光”通常都是很扁平的——正如那蒼白的月光,隻不過是背景闆上模糊的一部分。
單薄得就像輕輕一吹就能飄走的紙片。
隻不過,“下海咖啡”也知道,茜茜裡并不是真正的“白月光”。
也許在某些人心裡,茜茜裡始終是一個脆弱又無辜的受害者形象······
但是,某些通關失敗的錄像中,茜茜裡背刺玩家的時候可沒有絲毫猶豫。
那副目的性明确的冷酷模樣,反倒讓“下海咖啡”起了一些興趣。
不過,感興趣歸感興趣,要想達成TE,就必須殺死茜茜裡——
玩家歡快地哼了一首小調,輕輕踢了踢馬腹,催促馬兒向夢境的主人走過去。
女孩看起來有些焦急,不停地在白色石塊堆成的圍欄外徘徊。
“下海咖啡”懶洋洋地沖她那個方向揮了揮手中的馬鞭,算是打了個招呼。
女孩同樣發現了他,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但是她并沒有向這邊走來,而是站在原地,等待“下海咖啡”靠近。
哪怕女孩的全副肢體語言都在訴說她的焦急······
茜茜裡也沒有再向前踏出一步。
“下海咖啡”若有所思。
看來這塊圍牆圈出來的地方,有一定的特殊性······
大概算是“女巫”的領地吧。
也許女巫對這一塊場地的控制力非常強大,所以茜茜裡無法離開。
這樣想着,“下海咖啡”騎着馬,很快就來到女孩面前。
“日安,穆。”
茜茜裡擡頭看着玩家,用堪稱溫順的語氣說道,“我還有些擔心你不會來了······”
嗯,我來了,不過是來殺你的······
“下海咖啡”在心裡自娛自樂了一番,對答如流:“之前都說好了,我又怎麼會失約呢?我隻是在準備’我們的未來’可能需要的東西罷了——”
女孩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眉宇間還是化不開的擔憂:
“我之前說的酒,你帶來了嗎?”
“當然,我的公主。”
玩家笑着回答,一邊從挂在馬鞍兩側的口袋中取出了酒瓶。
女孩有些好奇地看着扁扁的酒瓶,就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一樣。
“這就是你之前告訴我的荨麻酒?”她問,“加了安眠藥?”
“······安眠藥?”
“下海咖啡”臉上浮現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茜茜裡愣了一下,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她輕聲說道:“你知道的,就和我之前說的一樣,她隻有喝了酒以後,才會真的睡着······否則,哪怕在沉睡時,她也有一隻眼睛是睜着的。而安眠藥可以讓她睡得更熟、睡得更久一些······”
原來如此。
“下海咖啡”已經把副本劇情的大緻發展方向理清了。
之前的攻略錄像中,有一名玩家就是忘記帶桌上的酒,最後重新買了酒和安眠藥。
因此,那名玩家一路上都沒有受到追殺,安安穩穩跑到了斯拉德城附近。
——最終被身後的茜茜裡一擊斃命。
之前“下海咖啡”把這唯一接近終點的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隻能初步猜測:會出現這種例外情況,一定和“重新買了酒”這件事有關。
但是具體的原因,直到現在親自進入副本、獲得了足夠的信息,才逐漸拼湊完整——
所以,玩家扮演的“假獵魔人”,真就是一個心思歹毒的蠢貨——
他以為女巫隻是個性格乖張、有些小手段的普通婦人,想要誘騙無知少女,借刀殺人、謀财害命······
結果那毒藥反而壞了事,讓女巫提前醒來。
在察覺到女兒的背叛以後,女巫陷入暴怒之中,一路追殺······
原本唯一有可能抵抗女巫的神職人員,則因為玩家扮演的這名傻X自作聰明、攔截了茜茜裡的信件,而完全沒有出場······
“啧,真是又壞又蠢、還自以為是。”
“下海咖啡”不爽地咂舌。
說實話,他都快給氣笑了。
······倒不是因為“舒努特·夏波爾·穆”這種誘騙少女的念頭。
這家夥的算盤打得确實惡劣,但是這一切都隻不過是遊戲裡的故事背景罷了,不是現實裡發生的事情,犯不着為了這個生氣。
“下海咖啡”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這家夥實在太蠢了······!
因為“舒努特·夏波爾·穆”這個假獵魔人的所作所為,導緻玩家要想達成“真實結局”,必須一路逃亡、從暴怒的女巫手中活下來,最後還要殺死身為“女巫後裔”的茜茜裡······
難度一下子飙升啊······
而且最誅心的是,為了打出TE,此時此刻的玩家,還不得不親手遞出這瓶會讓難度飙升的毒酒······!
“下海咖啡”一臉麻木。
之前購入的火油等物品,恐怕不夠呢······
火力不足恐懼症要犯了。
至于把手裡的毒酒換成“安眠酒”······
“下海咖啡”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這個選項。
雖然這樣确實可以安安穩穩跑到城市,隻要再留意一下茜茜裡的背刺,就能輕松通關,但如果真的這麼做了,最終的通關評分估計不會太高。
而且——這樣的話,真的一點挑戰性也沒有啊。
玩家下意識舔了舔自己的犬齒,流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微笑。
茜茜裡握着酒瓶,有些緊張地看着他:“怎麼了?”
“下海咖啡”換回了那張無可挑剔的微笑面孔。
他明知茜茜裡現在的小女生姿态恐怕是僞裝的,卻依舊安慰道:“沒什麼,隻是想到要從一個女巫手中,将你救走······總是擔心自己的準備會不夠充足啊。”
少女死後出現的“毒樹茜茜裡”,已經強大到足以全滅二十名左右的玩家,那麼,她的母親,一名貨真價實的“女巫”,恐怕隻會更加麻煩。
保守預測一下,“毒樹茜茜裡”的技能,女巫估計都會有,而且說不定還更高級。
而且······“毒樹茜茜裡”是沒辦法把自己的根從地底下拔出來、追着玩家狂奔二十裡地,但女巫可是活着的!
要是女巫真沒長腿,茜茜裡當時也沒必要逃那麼遠。
聽見“下海咖啡”堪稱情話的回答,茜茜裡卻低下頭。
她用細小的、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問:“那麼······你要放棄嗎?”
“下海咖啡”看不見她的表情。
不過這番表演注定是無用功。
因為玩家早就知道她并不是單純善良的少女——
正如玩家本人也不是什麼溫柔可靠的獵魔人。
“歐文神官那邊也沒有回信······我想,要是連你也——我恐怕就徹底孤立無援了······”
茜茜裡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流淚了。
她攥着拳頭,微微顫抖着,聲音也有些哽咽,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無力又無助的小女孩。
“怎麼會呢!”玩家非常熟練地說着瞎話,“我一定會帶着你走到最後的!你永遠可以依賴我,因為我是獵魔人嘛!”
女孩擡起頭來,破涕為笑。
“那麼,就和約好的一樣······”她認真地注視着玩家,就好像在注視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看上去又美麗又脆弱,“在今夜的月亮升至半空之前,我會變成黑貓,偷偷從圍欄上跳下來。到時候,你會騎着馬兒到來,在下面接住我······”
聲音越來越輕,好像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勇氣:“然後,我們頭也不回地逃跑吧。”
“——好。”
玩家注視着她,認真地說出了承諾的語句,
“今天晚上,我就會帶你離開。”
我會帶你前往斯拉德城——
然後在你應當死去的地方殺死你,正如“過去”一般。
許下承諾後,“下海咖啡”又旁敲側擊地确認了一下女巫大緻的技能組,随後便調轉馬頭離開。
“女巫”的能力已經差不多有所了解了,其他和茜茜裡自己相關的問題,她恐怕不會如實回答,反而可能會暴露自己這邊的打算。
沒有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的必要了······
“下海咖啡”讓馬兒自己導航去之前經過的店鋪,一邊趁着這段時間在馬背上認真思考。
大緻方向已經确定好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确認接下來的戰略、以及具體要如何行動。
也就是說——
他要在茜茜裡的故事的“大綱”中,補充什麼樣的“細節”。
在和阿多尼斯這位金主一起滿城搜尋“毒樹茜茜裡”相關的傳說的時候,“下海咖啡”也留意到了幾件事。
不論劇情走向如何,故事中通常有兩位重要角色——少女與她的戀人。
在故事中,那位并不忠實的戀人“抛棄”、或者幹脆是“謀殺”了少女,最終導緻毒樹的誕生。
把所有旁枝砍掉,核心要素就是“戀人”、“緻死”、“少女”。
地點就是如今毒樹所在之處,時間就是“現在”。
“戀人”和“少女”都已經登台,酒中之毒也早已在上一幕就已經注定,無法更改。
于是,唯一需要玩家親自編寫的,隻剩下“緻死”這一部分。
“下海咖啡”非常冷靜地思考着,嘗試還原劇情中的前因後果。
第一個問題,自稱“舒努特·夏波爾·穆”的假獵魔人,為什麼要殺死茜茜裡?
當然,從一開始,假獵魔人恐怕就沒有打什麼好主意——
通過獲得少女的愛、以此謀奪其母親的财産,順便借少女之手殺死老婦······等他膩了,或者有人發現老婦死了、想要找出兇手,就把少女丢出來頂罪。
要是少女發現不對,想要反抗,那就滅口······
這種低端無聊的惡事,真是一點新鮮感都沒有。
但是,玩弄普通少女的感情後、将其一腳踢開,與“殺死一名女巫後裔”,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
在“舒努特·夏波爾·穆”意識到情況的轉變後,之前那種“随随便便害個人”的惡意當然就不作數了——在假獵魔人陰暗的内心中,必然會出現一個全新的、“殺死茜茜裡”的理由。
首先——讓我們想象一下,“舒努特·夏波爾·穆”在發現真相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原本以為能夠輕松解決的女巫竟然是真貨,在意識到這點以後,沒有半點真本事、全靠一手無恥騙術走天下的假獵魔人,想必會被吓到崩潰。
也許,在逃亡的最開始,他會因為恐懼和茫然,而完全依從茜茜裡的指示······
但是在緩過神來後,一個自私歹毒的騙子,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呢?
因為被“隐瞞”、被“欺騙”而震驚,因為被指手畫腳而惱火,因為事情超乎想象而恐懼——進而惱羞成怒。
所有的情緒最終融合在一起,化作對同行者的殺意。
“殺死茜茜裡、把所有的罪名推到她身上,這樣我就能逃跑了”。
也許是為了乞求女巫的寬恕,,或者秉持“隻要跑得比同伴快,獅子就追不上我”的人渣理念,亦或僅僅是為了減輕馬匹的負擔······
卑劣與懦弱轉化成恐懼和憤怒,共同鑄就這慌不擇路之下的瘋狂之舉。
化名為“舒努特·夏波爾·穆”的騙子,最終選擇殺死茜茜裡,将她丢在路上,獨自騎着馬奔向神殿求救。
犧牲了自己之外的一切的家夥,最終有沒有活下來,這一點“下海咖啡”不知道。
但是他能确定,茜茜裡絕對是死了。
他甚至已經初步确定了“自己”當時使用的兇器。
隻要能複現這一點,劇情完成度應該就不會太低······
那麼,接下來就是第二個問題——
這個又蠢又弱的家夥怎麼做到的?!
“舒努特·夏波爾·穆”,這個審美稀爛、把東西亂丢、簡直在額頭上寫明了“草包”二字的白癡,到底是怎麼殺死茜茜裡的?!
“下海咖啡”真的是深深的好奇。
茜茜裡死掉之後的“屍體”都那麼厲害,沒道理她活着的時候,真的完全是一個柔弱女子吧?
雖然在很多故事裡,都有“死後強百倍”之類的劇情······
但是,既然茜茜裡能夠驅使小動物傳信,那說明她至少還是有一些“特殊能力”的。
難道這些能力都并非正面作戰用的技能?
但是在過去那些玩家的攻略視頻中,她也曾經使用過“變出植物勒死敵人”這樣的攻擊性技能······雖然是對玩家使用。
那麼,莫非是因為别的什麼緣故,她的技能在關鍵時刻都不靈了?力竭?魔力值之類的用完了?被封印了?
而且······随之而來的還有另一個問題。
既然茜茜裡是有真本事的,那她選擇了“舒努特·夏波爾·穆”這麼個隻會壞事的拖油瓶,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