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翎呼吸急促,瞿心燈不用猜也知道,這些日子她一直強撐着,此時她實在撐不住淚如雨下,瞿心燈隻能是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以作安慰。
“凝神定氣。你的傷還沒好全。”
她看着面前這個連脖梗處的肌膚上都留下了疤痕的姑娘,去年這時,她還身強體壯到幾乎可以和草原上的雪狼王一争高下,一手紅纓槍舞得是獵獵生風,身長玉立,銀甲金|槍,是萬衆矚目的少年将軍。
回京之後,衆人不約而同就決定,趁着這個機會就讓小将軍假死,去過她原本該過的一生。
而如今的她卻如一匹囚獸,被拔掉了獠牙利爪,四四方方的院子是她的囚籠,她哪兒也去不了,除了流淚,她什麼都做不到。
“阿姐,你手裡有瞿姨給你留下的東西,有聽天閣,你的消息比我靈通,你……你都知道些什麼……不,你的腰牌借我用用,你幫幫我,我要去打探些消息,不,我要去平川,我不信……”
“你先莫急,平川失守的消息已經傳回京都了,我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押解柳淮的隊伍。”瞿心燈驟然握緊了她顫抖着的雙手,“前平川邊防使柳淮通敵叛國……”
“這不可能!!!”
瞿心燈心疼:“這的确是不可能,但是阿翎,平川戰敗已是定局。姚圍之戰有鬼,平川失守亦有鬼,這些事情後面還有很深的水,你的傷還沒有好,莫要自亂了陣腳。”
“阿姐……我要報仇……是有人戕害……我要報仇,我要為那九萬枉死的軍民報仇嗎……你幫幫我,你最有法子了,你幫幫我,幫我查清楚,查清楚真相是什麼好嗎……”明翎雙目猩紅。
“好……報仇……”瞿心燈半張臉遮掩在樹蔭裡,誰也不知道她此時心裡在想什麼,“我與柳淮已然見面交涉過了,他告訴我校書郎書策茂手中有相關證據,現下保住他二人的性命是當今要務,你不要急,你不要急。”
明翎平複下心緒來,撫着心口,含着熱淚,重重點了點頭。
“大姑娘,瞿夏姐姐來了。”外面有人通報,接着便一陣風也似的跑進來個姑娘,細眉鳳眼,跑過來的時候眼睛還是紅腫的。這丫頭一向端莊沉穩,倒是鮮少有這樣失态的時候。
“少主!”
她抹了好一陣眼淚,雖是一邊抹着眼淚,口中卻是仍然有條不紊禀報着。聽天閣子那邊查的也差不多了,那個傭金奪命人收的是宮中名帖。
宮裡的人啊,那就不奇怪了。
瞿心燈有個了不得的娘,十幾年前名動整個大周的瞿氏女子——瞿懷瑾。她從蠻荒之地考布匹生意發家,從一個小小孤女到能扼住這個大周布匹生意命脈的巨賈,最後以從龍之功、濟民之功、戰功數功并封,獲封二品女侯。
她這一路走得是在坎坷而精彩,即使是今天,戲班子裡還傳唱以她為藍本的戲曲,尤其叫座。
然而和瞿氏女子有關的傳聞總是連接着寫真真假假的宮闱秘史,為人做津津樂道,然而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瞿氏女子死後,她的萬貫家财何去何從,這至今是個迷題。
有人說這瞿氏女子的萬貫家财留給了唯一的女兒作為嫁妝,待她女兒成婚之日便可襲爵;還有人說這些金銀财寶盡數被秭儀明氏私吞;還有人說這些珍寶被埋在了女侯府邸之下……
總之衆說紛纭。要想得到這密保的消息,要麼講瞿氏女子最後的骨血握在手裡,要麼……
要麼就讓這筆财富成為無主之财。
“具體查出來是什麼人了嗎?”瞿心燈神色微冷。
“應當是是太後那邊。”
很好,這個仇,瞿心燈記下來。
“那沒暗镖有,線索嗎?”
瞿夏搖了搖頭:“還未曾有線索。”
“讓你們去找的人找到了嗎?”
聞言,瞿夏面露難色。
“怎麼了?”瞿心燈眉頭一皺。
“少主,這個書策茂,據說是死了。”
*
京中這段時間很是熱鬧,原因是太後娘娘六十歲壽辰要到了。
京城外有一座行宮是好幾年便變動工修建的,連帶着行宮邊上一座依山而建、偉岸磅礴的佛寺,為給太後娘娘賀六十歲的壽辰。
行宮在太後娘娘壽辰之前落成,今上龍顔大悅,為行宮賜名為承華宮,落成之後莳栽天下名花異草,使之四季如春美輪美奂;寺廟賜名承恩寺,建成之後使千民高僧日夜誦經,為隆慈母後皇太後祈福祝禱。
據說太後将在壽辰前後,于承華宮設壽宴,屆時遍邀全京城勳貴,說是踏青出遊,實則也是太後上了年紀,樂得指幾門親事,邀各家适婚的兒女相看。
這也是一樁風雅之事,京中洋溢着過節一般的氛圍,話說既然是要未婚的男女相看,衆人就不得不要想起城中的某一戶人家了——京中都知道明丞相家中,還有兩個至今未曾議親的閨女。
這兩個閨女一個兩個的,都因體弱多病先後住去了什麼山什麼寺什麼莊子什麼别苑裡頭修心養病。如今陽春三月的天,太後做壽設宴,要各家兒女相看,這兩位明姑娘總算是前後腳回了京城。
整個京城一時間都在看明府的笑話,别家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而這明家二女到了适婚的年紀,卻無一人上門。
好笑好笑,這明家的女兒,到最後不會還嫁不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