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夜裡傳來低低的蟲吟,月光晦暗,那一牙月挂在天上像是一彎俊俏的眉。
瞿心燈掂了掂手上上好的茶錠子,“嗖——”一下越上了寺院的院牆,。
“瞿心燈!你你你你你這個……你這個……”
瞿夏從院子裡頭追了出來,卻也不敢大聲,恐驚擾了他人,竟是少有這般失禮,“我的清平樂!!!我自己都沒舍得喝!!!”
明翎聽見動靜打着哈欠追着出來,“怎麼了?”
“二姐姐,有人拎着我珍藏的茶錠子嗖——一下就跑了,那可是我珍藏了好久的!!!”瞿夏嘴快癟出二裡地了。
明翎失笑:“那個壞東西順走了?多大點事,我記得她那裡有幾塊極好的茶餅,回頭帶你偷去。”
看着瞿心燈在夜色中漸漸消失的背影,明翎不禁失笑,拍了拍瞿夏的腦袋,“得了,她的事情還沒有忙完呢,咱就回去睡覺罷,天塌下來有瞿心燈頂着。”
“今晚不給她留門了。”瞿夏惡狠狠磨牙。
“門還是得留一個的,回頭她克扣咱兩零花錢怎麼辦……”明翎說笑着将瞿夏推了回去,帶上了門。
話說瞿心燈這邊,公主院落的位置她來的時候早就摸了個一清二楚,這會兒仰躺在她院中那顆葳蕤的玉蘭樹上,雪白的花束将她簇擁在其中,白衣廣袖,烏發雪膚,顯得她的唇格外的紅。
“殿下,該休息了。”裡屋燈火搖曳,外頭能輕易看見裡頭交錯來往的人影,瞿心燈耳邊穿來宮女的絮語,溫柔恬靜。
“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這是蕭代慈的聲音。
随着宮内侍奉的女官從善如流退下,一雙纖長的手将門打開,裡面的人一身潔白中衣,在夜中顯得有些單薄。
隻是推開門,蕭代慈沒有其他的動作,轉而走入内室,燒水,溫壺,燙杯,準備煎茶。
裡頭都準備煎茶了,她手上這錠子茶可不能爛手裡了。
“明姑娘來了。”蕭代慈淺笑招呼她落座,很自然地向她生出一隻手來,像是知道她必然會交給她什麼東西似的。
“我這并沒有好茶。”瞿心燈雙手環胸并沒有落座。
“是不是好茶,喝了才知道。”蕭代慈言笑晏晏,“我有最好的器皿,哪怕是民間喝的茶梗子,也能品出一番風味來。”
“公主還喝過茶梗子?”瞿心燈挑眉,坐在了公主對面,從袖口裡頭掏出了那一方茶錠子,抛到了公主懷裡。
“清平樂?”蕭代慈笑。
“從我妹妹那裡偷出來的茶,她可心疼了。”瞿心燈笑了笑。
“明二姑娘也愛茶?”
“不,不是她。”瞿心燈想了想瞿夏在後頭氣的跳腳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想着等回了府上,隻怕是要賠好幾塊比這還好的茶餅給她,這丫頭方能消氣。
誰叫她這一時半會兒的手上也沒什麼好茶呢。
“明姑娘,請。”公主擡手。
“殿下叫我明琅就好。”瞿心燈接過茶盞。
“那好啊,明琅姑娘今夜前來,所謂何事?”蕭代慈笑了笑。
“自是有事相求。”瞿心燈笑了笑,道:“殿下住在這院中,皇城司的守衛日夜巡邏,就連太後那邊的内司也時時派人巡視,不可不謂不安全啊。”
“既然聖駕親臨這承恩寺中,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況且,就再密不透風的守衛,這也攔不住明姑娘啊。”蕭代慈面上任然是得體溫柔的微笑。
“若是睡榻之側的都是身邊親近之人,想來無論如何都是要安心一些的。”瞿心燈垂目,不着聲色試探。
“卧榻安穩……這不是殿下想要的嗎?即使今日我不來找殿下,想來明日殿下也是會來找我的。”瞿心燈二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眼睛盯着蕭代慈的眼睛,目中探究的意味絲毫沒有遮掩。
除了上次在宮中打過那一次交道之外,瞿心燈對于秦貴妃此人,和她的女兒蕭代慈的了解并不多。早年間聽過師父提過一兩回,大緻是秦貴妃并非俗人,極有手段,提及之時言語之間有些許親昵,兩人似乎是舊識。
既是舊識,勉強可信。
秦家往上幾代,出過好幾位寵妃,皇後,太後,如今秦貴妃更是手握章理六宮之權,位同副後。她膝下有一位皇嗣,一個是親生的閨女蕭代慈,另外還有一個被養在她宮裡的七皇子。
瞿心燈也查過她的底子,這個公主雖年紀不大,對内在宮中八面玲珑頗得聖眷,對外在民間這位公主德善好施舍,饑荒年間廣設粥棚救濟災民,修築堤壩造福百姓賢明在外。甚至,在她宮外已經落成的府邸之中,還養着一幫子門客……
有權利,有野心,手裡還有一個傀儡皇子,這麼些年以來秦家雖然不顯山露水,然而太後太子兩黨派都對其忌憚得厲害。
眼下……或者說那一日在宮中的時候,瞿心燈就察覺到,她在拉攏她。
至于為什麼會是她,瞿心燈無奈苦笑。她的娘曾經也是京中風頭無兩的人物,名氣太過于盛了——
誰家尋常女子靠着一門手藝發家,短短幾年之内便在下州開設了商鋪錢莊,一直把生意做大了到了京都,又在三年之内無數看不見的血雨腥風之中幾乎是壟斷了這個大周的絲織産業。又是誰家女子,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在如此世道中獲封女侯?
瞿氏女子,富可敵國,權傾朝野。可惜商女就是商女,最後做了秭儀明氏的妾,生下個女兒後便就又撒手人寰。她手上留下來的家大業大隻留給她唯一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