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男人不再出來,便徑自回去了,想來瞿心燈那時候屋裡還亮着燈,當還沒有睡下,想來這個人也是她的門客,便沒有當回事兒,第二日照常吃喝練字,時常纏着明翎教她武藝,但後者竟要她一日老老實實蹲上三個小時的馬步。
話說她師父也讓她蹲過馬步,隻是腿甫一酸痛她便開始交換,時常連一炷香的時間也堅持不到,如今從師父那裡蹲馬步再到再明翎面前蹲馬步,同庚卻是罕見的沒有偷懶,蹲了兩刻鐘終于是堅持不住,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這就不行了?”明翎靠在躺椅上笑。
“我行。”同庚梗着脖子。
“再蹲上一個時辰便歇了吧,你這底子差,一口氣蹲三個時辰怕都廢了腿,蹲完了便玩去吧,或是練練字……”
“我不是給你當丫鬟嗎?我得跟着你。”同庚道。
明翎撚了撚指腹,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我不習慣有丫鬟跟着我。”我習慣身邊跟着穿軟甲配寶劍的副官,有平川粗粝冰冷的風雪拂面而過,長風撲了她滿懷,又随風沙奔馳到塞外。
她不要同庚留下,同庚自然便也不強求跟着,聞說為太後壽辰獻舞的樂師樂隊,美女妖童都已到了承華宮之内,便又去那一處完,聽他們聊天。
“聽說了嗎?那個叛國賊柳狗也在裡!”
“他怎麼會在這裡?你聽誰說的,他不是死了嗎?我聽說他前幾天在承恩寺裡頭被人一腳踹死了。”
“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呔!聽說那個賊子學得一手妖術能催開花朵,太後娘娘被他蒙蔽要他在這裡頭養花,還要明天和我們一起獻藝!”
“什麼?”
“太過分了!我們樂人雖是貝戋籍,但位卑未敢忘憂國,竟要我們和賣國賊子同席獻藝!”
衆人皆是複合,同庚心中卻是起了疑心,莫名就想到了昨晚見的那個住在花房中的男人,她使了些銀子——昨日明翎給她的,問了幾個管不住嘴的太監,不問不知道,昨日見的男人,竟然就是賣國賊柳狗!
同庚心中一時思緒萬千,一腔熱血幾乎要從胸腔中湧了出來,此等賣國之賊子,戕害邊關軍民數十萬,如今竟還好好活着?何人不已殺之而後快?
昨日他竟還推開了她女神的閨女的門,磨蹭了這麼些時候才出來,他既然能蠱惑太後,那她女神的閨女勢必也是遭了他的蠱惑!頓時同庚便感覺思緒清明澄澈了起來,同時竟暗自下定了決心。他要去斬殺這惡賊!!!
暮色四合,這邊用完晚膳,同庚便以腿酸腰酸,身體不适為由先回了她的小卧鋪,隻等子時,衆人都睡了,她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東西,又将那一套好幾天沒有穿過的夜行衣從包袱底給拽了出來套上,将腰間的一柄軟劍擦了又擦,最終珍重将其纏在腰間。
她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又看了看院子裡的霜色,像是有些緬懷一般摩挲着被折起來的小小紙塊,這紙塊展開之後,赫然是她剛剛學會的自己的名字。
她思慮良久,最終趁着夜色,摸出了明氏的宅院。
她速度極快避過巡回的官兵,一路直至花房之外,裡頭此時已然不見燭光,她四下觀察了片刻,輕輕将門推開一條縫隙來,取出竹筒吹入絲絲縷縷的迷煙。
她絲毫沒有想到,昨日此時,門口還有兩個昏迷不醒的内侍。
料到裡頭的人應是中藥倒了,同庚用匕首輕輕挑開門上的鎖,輕聲推門而入,一陣穿堂風過來,吹動了她臉上蒙面的方巾。
堂屋,沒人。
往裡去,過道上也沒有人。
再往裡,就是寝室,同庚輕輕用匕首調開簾子,赫然見裡頭的床榻上躺着個人,她眼中一亮,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往裡走去,她雙手有些顫抖,手上的匕首高高舉過頭頂,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她手抖。
匕首高高刺下,最終陷入一團柔軟,即使同庚先前沒有殺過人,這會兒也知道是中了他人的計謀。她心頭湧起的一陣隐秘的慶幸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所占據,連連退後往四處觀察,飛奔出門要走,卻發現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鎖住,再去看窗,同樣被封死。
背後有光亮——同庚在牆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忽而有一陣風吹過,燭光跳動,連帶着她印在牆上的影子也搖搖晃晃,她僵硬扭過頭去,隻見瞿心燈坐在高位神色慵懶,旁邊立侍這一個眉眼妖豔俊美的男人手持,桌上,擺着一盆熱烈的、怒放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