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司和侍衛和太子埋伏在宮中的侍衛已然開始厮殺起來，源源不斷的郦氏私兵從永安門外湧進來。

刀刃，火光，血液，厮殺，頓時充斥着整座皇城。

“今日沒有宵禁。”

“我知道。”

“街上這會兒應該還很熱鬧。”

“不熱鬧。”蕭代慈淡淡瞥了皇城下的火光一眼，道：“我命人将我的依仗擡到了街上，清了場，這會子百姓都在家中腹诽我罷。放心，不會中傷無辜之人的。”

皇城中有一座幾乎可以參天摘星的閣樓，瞿心燈同蕭代慈一同登臨遠眺，近觀時局。

“那幾批軍械若是運到平川，姚圍一戰都不會輸的那麼慘烈。”蕭代慈道。

“嗯。”

“這麼覺着這皇城司到了本宮的好太子哥哥手裡，威力大不如從前了？”蕭代慈皺了皺眉頭，從風口撤下來，聽宮人傳報。

“無事。”瞿心燈将指尖往西南邊一指，蕭代慈順她他的目光看過去，便見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從角門處魚貫而入，手擎火炬，背背箭簍，長槍在手，喊着“清君側，擒内賊”的口号加入戰局。

“那是？！”蕭代慈眉目間有些許詫異。

“殿前司。明翎。”瞿心燈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好好好，你竟還留了這樣好的一步棋！！！這竟是殿前司？先帝時殿前司便已經如同擺設，我隻當他們是一群混吃喝的纨绔子弟，如今竟有一副威猛之師的派頭！！”她不吝誇贊，“她是如何做到的？”

她看向瞿心燈的目光炯炯，透過瞿心燈看明翎的目光更是炯炯。

“不知道，她自然有她的方法。我隻給了她一份戶籍，其餘的，她自己掙。”瞿心燈笑了笑，饒是蕭代慈也啧啧稱奇。

由于有殿前司的加入，搜有人都始料未及，戰況幾乎一時便被扭轉開來，眼看内司逐漸不敵，郦太後被管齊和幾個宦官掩護退至暖閣之内。

攻守之勢易也。

太後倉皇逃入暖閣之内，裡頭除了奄奄一息窩在龍床上的肅帝，除了在側侍奉的宮人，除了在床前侍疾的六皇子，還有一個佝偻的背影跪在太子卧榻之前——

裴邃璧。

是裴邃璧。

他來做什麼呢？瞿心燈的眉頭輕微皺了皺，問一邊的萦香道：“柳淮現在在哪裡？”

還沒等萦香回複，瞿心燈便見一個月白的聲影站在暖閣的外圍。她眼中神色按色暗了暗，囑咐蕭代慈道：“你在此處哪也不要去，我下去一趟。”

“啧，看你那小情人去了？”

“恐橫生變故罷了。”瞿心燈撥弄了一番額角的碎發，勾了勾唇角，好一個恐橫生變過，蕭代慈也沒有拆穿她，倚在美人靠上看着下方的一場好戲。

瞿心燈向來是做慣了偷雞摸狗的勾當，眼下占據高地，視野澄明——她攀到了暖閣的梁上，将身形掩飾在橫梁之後看戲，從她的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在被攔在暖閣之外的柳淮站在一衆臣子的後面，交疊的衣袖中，應當有一柄匕首。

瞿心燈忽而有些壞心思得想看看，如果她不出手，柳淮要這樣處理這件事情了。

“老師，你怎麼會在此處？”太子的額角一緊，隻當這是太後的一步好棋子。

若是遺照當真對太子不利，就這老硬骨頭，那這裴邃璧他是殺還是不殺？

不殺，他雖此時為一國儲君，然而這頭上還有一個沒殡天的肅帝，那他這帝位終究來得名不正言不順。

要是殺……殺裴邃璧？開什麼玩笑？裴家世代忠君，裴氏更是清流世家，裴邃璧是老臣，是天下文人之首。然而裴邃璧，不僅是蕭氏皇族的臣子，更是天下之人的臣子。他要是真殺了裴邃璧，那後世書他，必然是跑不掉一個昏君的名頭。

“殿下是想弑君嗎？”裴邃璧老了，腰也佝偻了，然而骨頭硬得很，如今滿座之下。能有膽量問出這句話來的，滿朝也就隻有他一人了。

說實在話，瞿心燈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裴邃璧的，這攤渾水他本可以不摻和進來，乞骸骨之後，在家中編編書，教教學生，含饴弄孫，再好不過了。然而在這一刻，瞿心燈忽而意識到，眼前此人，是個士子。

她曾經問過達天聽，什麼是士。達天聽當時怎麼回答她的來着？她說士都是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的大好人。世上總有些人喜歡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用一天去做，用一個月去做，用一年、十年、二十年、一生做。做出來不一定利好自己，但總有些時候，利好一些未來的人，利好現在看不到的人……利好一個時代，利好一段曆史，利好一個文明。

“學生并無此意。”太子垂首。一時間局面陷入一種暧昧的僵局，瞿心燈覺得，她因當做些什麼，推進一下曆史的車輪。

“遺诏在這。”瞿心燈坐在梁上，從火種掏出個火折子，點燃了遺诏，從梁上丢了下來。

頓時有人撲倒火光之上，将遺诏搶出，撲滅了火星子，展開一看，這竟是一卷空白的殘卷。

“這……這……”一衆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