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親之人是誰?”瞿心燈偏頭問。
“原本定的是養在貴妃膝下的那個皇子,但是送親隊伍出發的前三天,貴妃忽然病倒了,遂送親的人選就換成了裴家的人。”
“裴家的人?哪一個?”
“裴邃璧先生幼子,恰好他被外派出京往西北任巡邊禦史,便就由他暫替送親使一職,不過,根據密信來說,隊伍裡頭不幹淨,有孝帝的人。”萦香道。
“打頭的是公主的人那我便放心了。”瞿心燈道,“這兩天城裡盯緊些,估計不會太平,小皇帝都派人來敦州了,勢必要做出點動靜了,啧,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敦州,早幹什麼吃的。先就這樣,等到和親的隊伍離開敦州之後,我們便在暗中随行。”
她頓了頓,又問道:“從本家抽調過來的人手什麼時候能到?”
“也是這幾天了。”萦香答。
送親的隊伍将在敦州的一座行宮下榻,此處乃是乃是先帝時期修築,近些年翻新過幾回。迎接和親雖無茲事體大,太守和太守夫人更是親自去了好幾遭。
不過今日在這院子裡的,除了陳年壽和李素夫婦之外,還有瞿心燈。
“太守邀我到這行宮中來做什麼?”瞿心燈走在李素身邊為她輕輕提着裙擺,她做這些事情向來是得心應手,隻是陳年壽看向她時總是有些欲言又止,眼神中亦是有些怨怼。
瞿心燈還不知道,在陳年壽所聽說的她的傳聞裡,她是如何一個葷素不忌男女老少通吃的奇女子。他就李素這麼一個老婆,要是叫這人撬了過去,那他就沒有老婆了。
“此地名喚楚雲宮,少主有所不知,這座行宮是當年女侯一手設計建造的,想來少主會感興趣。”陳年壽笑。
聞言,瞿心燈果然眼前一亮:“是麼?我先前從未聽人提起過。”
“是這樣的。既然此地是女侯所設計,那少主不如在此處多住幾日,放心便好,園子例外都是自己人,不會有什麼閃失的,公主來此下榻之後,有些什麼事情也會方便許多。”陳年壽皮笑肉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
最開始來敦州的時候,瞿心燈向來是住在閣子裡頭的,或是住當年瞿侯住過的舊宅,然而後頭和陳家交往愈深,倒是驚奇發現瞿心燈和李素二人尤其聊得來,李素邀瞿心燈到府上小住(事實上是大住,已經住了有三四個月了),李素讀書撫琴時,瞿心燈便練劍習武,或是晚間一同鑽研賭術,最後相擁入眠,連陳年壽都被冷落了幾分。
陳太守真是實在忍不住要送客了。
李素聽他這樣的語氣,掩唇笑了起來,瞿心燈亦是扶額,當晚便搬到了楚雲宮的一處小院。
不曾想當年夜逃出宮已經是去年端午時節的事情了,又是一年春暮,楚雲宮中卻不見多少暑氣,瞿心燈要了這座行宮的輿圖,點了燈細細地讀。
這不是保存在公廨的精密無比的畫稿,而是瞿懷瑾當年的手稿。
瞿懷瑾的字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認,不漂亮,但是有幾分風格,有點醜,然而又自成一派風骨。據說瞿氏是山匪出身,小時候招貓逗狗、上房揭瓦無所不無,就是不喜歡老老實實地坐下來練大字,後頭要寫得字多了,竟就改不過來了。流暢的線條和布局、結構無不彰顯青年人的意氣,真好,真的很好很好。
院外傳來一陣喧鬧,有刺客。
瞿心燈本不想有動作,然而就這燭光看東西久了,眼睛也遭不住,遂将門打開,出去看看戰況,算是透透氣。她就這樣依靠在門框邊上,看着院中黑衣的刺客和灰衣使纏鬥在一起,還是不是出言指導一下,直到一個身影加入戰局。
“那是什麼人?”瞿心燈指了指其中一人,隔着夜色,瞿心燈看不清臉,隻見其人正将一柄利劍穿透刺客胸腔,想來血液定然濺到了他臉上。
萦香瞧了瞧,道:“是從本家過來的暗衛吧?額,這人看上去沒有旁邊那幾個行啊,怎麼練人的他們?回去扣月錢。”
原來是聽天閣那邊過來的人,瞿心燈點了點頭,這暗衛和那狗東西的身形倒是挺像的。
眼見戰局已經定,瞿心燈抄着手準備往回走,這時間卻見方才那個身形和柳狗很像的暗衛從遠處一路小跑過來,他的面部輪廓在夜色中越來越清晰,直到瞿心燈看到一張和柳淮一模一樣的臉。
“姑娘,是我。”柳淮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迹,在瞿心燈身前半跪,一雙微紅的眼中滿是淚光尤為動人,瞿心燈頓了一下,抿了抿唇沒有說話,旋即一巴掌扇在了柳淮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