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錯?”蕭代慈将拆下來的發钗收到了妝奁之中。
“嗯。”瞿心燈手上替她梳頭的動作不停。她動作利索,兩人聊了幾句轉而換到矮幾邊烹茶。
“京中情況如何?”瞿心燈問。
蕭代慈笑:“要是先帝沒留下那麼一堆爛攤子,蕭代炆或許還能耗幾年,他要是生在五十六十年前,大周還是天下霸主,萬國來朝、歌舞升平、四海之内無戰事饑餒的時候,日後撰寫史書他也勉強能算是個守成之君。”
瞿心燈支着臉:“怎麼說?”
“陳家的地位不及秦家和郦家,太後手裡有皇子,他鬥不過;母妃膝下也有個不成器的男孩,他自知鬥不過秦家;至于蘇家,蘇義風野心勃勃,他會真心實意輔佐他嗎?所以,他就以身伺虎,通敵叛國一謀求其他助力。”蕭代慈笑着搖了搖頭,“嗤——通敵賣國,也是讓他找到了一條别人都沒有見識過的路。”
她頓了頓,繼續道:“他從坐上那個位置就沒消停過。可能是這麼多年有我在頭上壓着,他總覺得憋了一口氣。先帝不知一次在他面前說過,要是我是個皇子,将來必然能承擔得起天下大業。所以他很早的時候就再心底裡想着,要比我好——比我如果是男兒身登上地位做得還要好。”
瞿心燈來了興趣:“比如說呢?”
蕭代慈悠悠然道:“南方的洪澇你可知曉一二?就再炳河、興鹿一帶。”
瞿心燈點了點頭:“是該着手赈災了,你派人去過了嗎?”
“你哥哥找到我請纓去的。”蕭代慈一頓,“你不知道嗎?”
瞿心燈搖了搖頭:“他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我記得他在南方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對那邊的情況還算是了解,他既然自己要去了,那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成功的。朝廷委派赈災的官員呢?如何?”
蕭代慈道:“正是要和你說這個。他有心要拉陳家一把,故而派去的是陳家的一個子弟,又不放心他,故而給他配一個副使,正是那個叫公孫故的,說起來和明公子還是舊識。”
“明公子估計不這麼認為。”瞿心燈苦笑。
“此人是有幾分才德,然而可惜的是,自古人都知道這赈災使是一處肥差,因而赈災款到了公孫故手中已經無多少可用,況且他頭上還有一個陳家的;這又是一項苦差,因而在此次随行的隊伍中,不少數人是真心實意想做一些事情,這可想而知了。”蕭代慈搖了搖頭。
瞿心燈歎了一口氣,沒說其他的話,盯着琉璃盞中随着沸水上下翻滾的茶葉片刻,問道:“我家阿翎怎麼樣?”
“一切都好。”蕭代慈道,“我收到了祖父的來信,她說小明将軍已經順利到了秦家軍營内,哪裡天高皇帝遠,蕭代炆已經是管不着了。”
“所以……秦孝子将軍……”瞿心燈不知道這話該不該問。
“他走了。”蕭代慈的聲音有些低沉,“我的人在平川找到他是,他還剩最後一口氣,沒救回來,走了。”
“我這個舅舅啊,是個頂好的人。你在北方見過他嗎?”
瞿心燈想了想,道:“自然是見過的,他總是很操心阿翎和那些弟兄的婚事,很平易近人的一位将軍。他很能吃苦吧,平川那樣的條件野軍債帥,日子不好過。”
蕭代慈像是想起了一些歡心的舊事,勾了勾唇,道:“他是這樣的人,能吃苦,所以會的東西很多,膽子也大,要不然後面也不會跑出去經商。自從他和外祖父怄氣跑出去經商,我就很少見到他了。然而年節的時候他總會想方設法給家裡和宮裡送些東西,外祖父其實早就不生他的氣了,但是兩個人都他犟了一輩子……”
“節哀。”瞿心燈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知道嗎。”她忽然道,“要不是他因太子身死,可能我們很多人都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走這條路的決心。”
這條路毋庸置疑指的是造反謀權這條路。
“他死前告訴秦家親信,他死于背叛,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一直在查。”蕭代慈道,面上帶着有些譏諷的笑意,“直到最後真查到蕭代炆頭上,那時沒有确鑿的證據,太子賣國,這事情誰能想得到?實在是……實在是太荒唐了。”
“所以那時候,祖父才發現他們一腔熱血效忠的儲君竟然……竟然是那樣一個敗類。他今日能對平川下手,那麼明日就能對秦家下手,或者是對别的人下手。效忠這樣的人,為了這樣的人掉腦袋,不值得的。”蕭代慈道。
“瞿侯當年做得太好了,真的。沒有她當年在京中掀起那一大片的軒然大波,要是沒有她興辦女學、開女科凡斯種種,朝臣就不會把目光放在男人身上的目光轉移女人身上,而是繼續将女人和牲口、附庸一視同仁。”
“蕭代炆總是在想,我若是男兒身,登上帝位該當如何如何,但是我想的是,我就是女子,這個帝位我一樣坐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