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沒有人來。
第二天,也沒有人來。
第三天,又敵襲,瞿懷瑾帶領着那個由公主的侍衛組成的一隻臨時的婦兵營在敵軍必經之路之上埋伏,截斷後方糧草,使其腹背受敵,此戰,又是一輪險勝。自此戰過後,大大小小諸多戰役,婦兵營勝多敗少,此事不知如何在南邊諸城宣揚開來,由此邊城皆知公主手上有一支無往不勝的婦兵營。
戰後一天,有幾個不知道從哪裡流亡來的姑娘來問,身型孱弱,餓得瘦骨嶙峋,瞿懷瑾全都收下了。
有一個就有兩個,有兩個就有三個,有三個就有源源不斷的人,然而蕭恪來看過之後,看那些女人們在練兵場上操練,她們甚至都不能扛得起一杆紅纓槍。
“能行嗎?”
“餓你十天半個月再讓你操練,你行嗎?”瞿懷瑾抱着臂站在一邊。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眼下戰事迫在眉睫……這裡畢竟不是善堂。”
瞿懷瑾搖了搖頭:“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天下人知道,公主有一顆求賢若渴的心,公主要建這個婦兵營并不是閑暇時候的玩笑。除了流民,我們不是沒有身強體壯的女人去打仗,我們是要告訴她們,她們也是可去打仗的。糧草和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也沒有把希望寄托在朝中會撥款……其他的事情我來解決,你且看着吧。”
她那一日沒有說其他的話,蕭恪雖然不疑她,然而軍中難免有消極之聲,況且婦兵營已有千餘人,在軍中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為此瞿懷瑾于三軍前立軍令狀,若婦兵營不成,自刎謝罪。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其他人也不好再逼迫些什麼,看着瞿懷瑾一日一日下來除了尋常練兵,帶着已經有千餘人的婦兵營參加一些小的戰役,僅此而已。說實話,蕭恪比瞿懷瑾還要急。
直到七月流火,燭城之戰。
燭城是大周南境一座不小的城池,亦是大周直面南疆衆部第一城。燭城百戰之下,城中男丁或征兵戰死、或竊逃出城,就連燭城太守都留下妻小屁滾尿流得跑了,城中已然僅剩老少婦孺一衆,大軍壓境,俨然是等死。
“燭城周邊城池,荼洲、百菱等地,皆不願派兵增援,我們離那邊近,我親自調兵過去,就是這一仗打不赢,那難道就要眼睜睜看着他們等死嗎……”
“再等等!”瞿懷瑾按住了蕭恪的手腕,“再等等。”
“你還要再等什麼?燭城沒有兵力了,我們手頭上的婦兵營根本打不過對面的軍隊!!!”蕭恪不解。
“誰說沒有兵?隻是沒有壯丁了,不是沒有人了,我安插在燭城的人還沒有消息,再給她們一點時間,再給她們一點時間。”瞿懷瑾深吸了一口氣。
燭城是大城,雖然男丁盡數潰逃,然而殘留在城中的人口是一個可怖的數目。那些女人們和老人們幾乎是抱着一絲天真的信念守在那裡,他們讓男丁遠走,在心中期盼着能在亂世的兵戈中守住一份所謂的祖宗基業,守不住,死。
若是守住了,男丁們也該回來了。
瞿懷瑾要兵行險道,她要在大軍壓境的情況下從燭城的緊閉的門戶中摳出一隻娘子軍來,這聽上去幾乎是有些荒誕。
然而又不無這種可能。因為事情果然如瞿懷瑾所料,女人并不是羸弱的被圈禁的動物,在敵軍于陣前辱罵釁笑的時候,一面寫着“恪”字的旗幟、一面上頭用黑紅黑紅的鮮血寫着“女”字的旗幟,在燭城的城頭顫顫巍巍升起,接二連三的婦女穿着不合身的盔甲站在城牆之上,有待字閨中的女娘,有頭戴黑紗的寡婦,有撸起袖子手持鍘刀的農婦……
“殿下,我送你一隻娘子軍。”
對面山頭,瞿懷瑾握着蕭恪的手腕的那一隻手在顫抖,看見象征着公主的“恪”字升起來的時候,蕭恪忽然之間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是獲得了些什麼獨屬于她的東西——
她忽然想要得更多。
陣前看到城門樓子上站了一圈的娘們,敵軍笑得幾乎要直不起腰杆來,然而等真要擂起戰鼓的時候,那些人的臉色,便是漸漸的變了。
大桶大桶的桐油從城頭潑下來,雲梯在牆體上根本挂不住,信手一點,城牆之上就築起了一片火海。即使是有人穿過這一面火盾登上城牆,亦是很快便被身手矯健、身披铠甲的農婦撂倒。
攻城的巨車沖擊着城門,然而早在之前,城門已經被價格的嚴嚴實實,每個一時半會,不能輕易攻破
“殺!!!!!”
“殺!!!!!!!!!!”
戰鼓聲聲,兩軍戰勢一時膠着在了一起,燭城上下就像是被圍得和鐵桶一般,隻要熬過這一道,她們就要勝利了。
提前知道這座城中沒有壯丁,僅剩一群老弱婦孺,故而敵軍來是姿态嚣張狂傲,就連沖鋒的人馬也不是在大戰是才會出動的最精銳。然而他們人數着實衆多,又有精良的武器和戰車,在拼死抵抗兩個時辰之後,燭城的大門終究是扛不住了。
火勢在漫延,從城牆一路燒到了城内,跳動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個人眉眼——她們手持各式的武器,或是劍,或是槍,或隻是犁地的鋤頭的釘耙,抑或是竈房裡頭詹魚的菜刀。
今日,隻有戰死,沒有投降。
眼看火勢就要收不住的時候,天雷滾滾,黑雲壓城,猶如排山倒海的馬蹄聲就是在此時響起的,公主蕭恪受持公主印玺帶着騎兵從後方突襲,她踏雨而來,救燭城于水火之中。城頭上的火焰熄滅在雨裡,又燃在參與這一場戰役的每一個人心裡。
敵軍兩面受敵,在厮殺之後落荒而逃。此戰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