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不知道他離譜的内心活動,隻看見暗精靈僵在原地猶豫着,顯然在“大逆不道”和遵守命令之間糾結。
“你現在不是奴隸,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愛麗絲看他這樣子有點可憐,語氣放緩了一些,“我也不會随便因為什麼事就對你發脾氣,事實上,我隻希望你盡快恢複,然後和我一起去一個地方。”
“你可以把這當作是我為你治傷的代價。”
耶爾還是有種不着實地的虛幻漂浮感,但愛麗絲的話讓他松了口氣,隻要主人需要他做什麼就好,至于其他寬慰的話,在他的概念裡那完全屬于天方夜譚,幹脆就被直接忽略掉了。
他的身體再次緊張了一會兒,然後終于放松下來,緩緩地躺回床上。
胃仍在抗議,可耶爾依舊不敢去觸碰床頭的那碗湯,過去的陰影如影随形,讓他難以相信任何善意的舉動。
愛麗絲見他不再掙紮,微微點頭,重新拿起刀叉繼續用餐,這時,女仆也帶着匆匆收拾好用具的醫師趕了過來。
醫師今天沒帶學徒,提起這事他就十分唏噓:那個沒福氣的小子,隻不過吃了幾頓城堡裡的好飯,居然就腸胃不适應地開始拉肚子。
“唉,外頭不知道多少窮人想破腦袋也隻求嘗一口呢!”
全然不提自己也有些消化不良的他在心裡腹诽道,不過等他看見自己那個特殊的“患者”醒來後,這些雜念就被一并清了出去。
老天,那麼重的傷,放在普通人身上早都死了,這個被上帝所厭棄的異族居然真的活了過來,還這麼快就恢複了意識!
醫師啧啧稱奇,将背在身上的醫療包一開,拿着一應檢查的用具就走上了前去——抛開信仰不講,單純站在一個醫生的角度,哪有人之前能像他一樣擁有治療暗精靈的經曆?這要是真的被他治好了,等他百年以後寫在自己的墓志銘上,哈哈,他保證自己是那片、哦不,或許是整個國家的醫生中最拉風的!
醫師将他身上的舊繃帶全都拆下來丢掉,重新上了促進傷口愈合的消炎藥膏後又再次把人給包了起來。
隻不過這回沒有再将他包成一個球了,考慮到患者已經清醒過來,醫師這次十分體貼地在關節處放松了幾圈,所有的敷料也都隻是貼身輕薄地包紮了幾層,以便于日常行動。
耶爾乖乖地配合醫師被擺弄着,很快,一隻全身繃帶被翻新後的暗精靈就新鮮出爐。為了方便進食和呼吸,這次他的口鼻處露了出來,但由于右眼部位傷勢依舊嚴重,醫師還是用了較為嚴實的大面積包紮——一道寬繃帶橫過他整個上半張臉,然後牢牢地繞到腦後紮了個蝴蝶結。
這時,醫師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他轉頭看去,正好瞧見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的領主正低頭打量着床上的暗精靈。
這位歲數不大的大人視線似有若無地流淌過暗精靈未被遮擋的下半張臉上,随即蓦然露出一抹笑意:“您通常是如何對待不肯吃飯的病人的?”
醫師:?
他被愛麗絲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看了看床上的暗精靈,又看了看領主,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回答道:“大人,如果病人不肯吃飯,我們通常會采用一些輔助方法,例如借由外力或者工具給病人喂有營養的流食,亦或者使用藥物刺激食欲。”
愛麗絲輕輕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她再次轉向耶爾,語氣溫和但不容置疑:“聽到了嗎,耶爾?我希望你吃飯,你可以把這當做命令,不過,我希望你能自己主動一點,不要讓我按照醫師先生的建議做些多餘的事。”
耶爾一直靜靜地聽着他們的對話,心中卻在翻江倒海,他很清楚這番話背後的意思——如果他不乖乖配合,就會被強行喂食。
被控制和強迫,這本該是他最習慣的對待方式,但可能是醒來後的一切都太美好,助長了心中一絲小小的貪婪,耶爾現在突然不想被那樣對待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主人,我會吃東西的,謝謝您的慷慨和仁慈。”
愛麗絲見那雙薄薄的唇瓣裡吐露出柔順的話語,面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她轉身對醫師說道:“那麼,稍後還要麻煩您指點一下廚房的女傭們,準備一些适合病人的食物。”
醫師松了口氣,連忙應道:“好的,大人,我這就去。”
聞言,先前那位有眼色的女仆适時上前,引領着醫師去了廚房。
待醫師離開後,愛麗絲再次看向耶爾,他的識時務令她心情很好,于是領主大人少有地纡尊降貴,親手端起了床頭那碗快要放涼的湯,湊到暗精靈嘴邊,溫和地說道:“來,先喝點湯。”
暗精靈無措地張了張嘴。愛麗絲瞧着他除了這點動作以外手腳均僵硬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突然有種在投喂某種動物的錯覺——這樣看起來,暗精靈就像是被她偶然撿回來的流浪貓,既喵喵叫着主人,又需要人類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