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辛達被風嗆得直咳嗽，阿諾解下了自己頸間的圍巾丢到他肩上，命令道：“圍上。”

辛達勉強止住咳嗽，拿着圍巾想重新給自己的主人圍回去，卻被狠狠一眼瞪了回來，他條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見阿諾已經恢複了先前那個面無表情的樣子，重新悶頭一聲不吭地拎着鐮刀往前走。

辛達不禁拿着圍巾搖了搖頭，快步小跑着跟了上去。

也就剛才那種極個别的時刻，他還能看出主人從前在城堡裡時的影子，其餘的時間，他的好少爺都是那樣一副陰沉沉的模樣。

“唉，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有個頭……”辛達在心底無聲歎息道。

然而回答他的唯有秋風繼續肆意刮過田地時發出低沉的哨音，像是在嘲笑着辛達不切實際的期望。

田裡的麥子還差一點沒收割完，零落幹癟的麥穗随風起伏，比起今年約因郡内部豐收的景象，這裡的收成依舊和往年一樣慘淡——邊境軍營的土地都是士兵們自己開的荒，純粹是為了彌補連年拖欠軍隊補給的窟窿，這屬于瞞着領主的灰暗地帶，不上交稅糧，自然也就沒享受到“秋收新政”的激勵政策。

阿諾彎着腰，手中的鐮刀割下一把把麥穗，手指被風吹得冰涼刺骨。幾棵幹枯的樹立在田地邊緣，枝桠在風中劇烈搖晃，發出斷裂般的嘎吱聲，偶爾有幾片枯葉被風撕扯着飄落，落在他的腳邊又被無情地卷走。遠處的塔樓在陰雲的籠罩下愈發顯得孤寂，瞭望塔上的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段荒涼的背景樂。

阿諾割了一捆麥子，耳邊又傳來一聲悶雷，他擡起頭，目光略過沉甸甸的雲層望向遠方，正好看到一隊人影護衛着馬車和好幾輛覆蓋着厚厚氈布的運貨闆車從格林維希堡的背面行來——

也就是，從約因郡腹地的方向來。

阿諾身旁的辛達也看見了這列隊伍，他眯着眼看了一會兒，有些奇怪地小聲喃喃道：“看他們拉着運貨的車，難道是來送補給的？以前的老兵不是說，這裡已經好幾年沒有來過補給了麼……”

河面上被風激起層層波紋，秋風拂過阿諾的面頰，帶來一絲冷意，也帶來了一陣莫名的預感。

他把手裡的麥子一紮，直起身子就往回走：“回去，今天先不收了。”

“啊？少爺、啊不是，主人，”辛達在他瞪過來的眼神裡趕緊改了稱呼，跟上他絮絮叨叨地道，“咱們還差點兒沒收完呢，眼看天要下雨了，不收完可就麻煩了。”

阿諾不理他，隻自顧自地加快了腳步往駐地走，不明所以的辛達也隻好認命地跟着他一塊兒趕了回去。

……

阿諾的預感的确沒錯，這隊人馬，正是前來巡視的愛麗絲和她的親衛隊。

來到這裡的第一時間，愛麗絲就震驚了。

雖然她大概知道這個世界的軍事水平不能和她前世的帝國比，但她也實在是沒想到，領地的軍營會是這個樣子——幾個木栅欄就算外圍防禦工事？年久失修的破爛塔樓充當扛把子的軍事堡壘？

她的個老天啊，該死的光明神在上，這要是來一陣大點的風，沒準就把它們給一起連片掀了！還阻擋異族？異族來了都得先提前原地開一宿慶功宴，還用得着急着進什麼攻，第二天直接大搖大擺地推倒了進來就是！

愛麗絲死死地皺緊了眉頭，臉色變得極其不好看。

前來迎接的格林維希堡統領一見領主這臉色，心裡就是咯噔一聲，他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看着領主身邊那些騎士身上寒光閃閃的甲胄和武器，這位名為雷克的統領心裡是既羨慕又打怵。

“領主大人，歡迎來到格林維希堡，”他賠着笑臉說道，“您能來巡視，真是我們這兒的榮幸。”

愛麗絲循聲看向雷克，目光落在他身上破舊磨損的護甲上，就這一眼，她便看出是這家夥穿的是勉強拼湊起來的成套裝備。

這下愛麗絲明白了，這裡的狀況恐怕不是因為駐将貪污腐敗造成的，而是從上到下都一個樣——窮得叮當響！

她歎了口氣，感覺自己的宏圖壯志來到這兒以後就先熄滅了一半，心底對阿諾的懷疑和提防也消了一半，看這條件，即便她那好兄弟再能折騰，也翻不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