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聲清脆的鈴音蕩開，面包房老闆娘抹掉眼淚，把悼念亡夫的苦荞面團揉進蜂蜜；守夜老人摘下神廟的喪鐘，換上戰鼓的蒙皮；中央廣場的噴泉湧出蜜酒，這是暗精靈和領主城堡的廚娘們昨晚連夜改造的傑作。

幾個因傷勢嚴重而被魔法師們一起從前線帶回來的士兵正聚在噴泉邊仰望天上的花瓣，在聞到酒味後，其中一名年長者不由得傷感地掬起一捧酒液灑向大地，卻突然聽見耳邊傳來一句熟悉的威脅：“敢浪費好酒就揍你！”

年長者一愣，随即猛地瞪向了故意模仿已犧牲長官的口吻來惡作劇的年輕戰友，不料兩副泛紅的眼睛相互對視，下一秒便在這片酒香裡爆發出了又哭又笑的聲音。

“那混球要是還在……”酒館老闆娘擦着橡木酒杯的手突然頓住，轉身從櫃台下掏出個特意珍藏的酒壇。

她拍開泥封時的力道大得驚人，卻用最溫柔的語調哼唱起某位故人常挂在嘴邊的祝酒歌，醉醺醺的客人們先是跟着哼唱，最後漸漸變成震耳欲聾的大合唱，連隔了一條街的吟遊詩人都忍不住配合着他們的曲調撥動了琴弦。

愛麗絲和衆位高層駐足在英靈殿門口，看着早先預備好的煙花飛上已暗下來的夜空。

五彩斑斓的光映亮了城池中每一個人的雙眼，而當第一簇金紅色火光炸裂時，某個裹着繃帶的年輕士兵突然舀起一瓢噴湧的酒液，跳起來高喊道：“為了替老子擋箭的蠢貨——幹杯！”

士兵仰頭灌酒的瞬間，繃帶縫隙裡滑落的不知是麥酒還是淚水，但他這一聲卻像是喚醒了沉寂的人群，過于充沛的情緒——悲傷、緬懷、激動，以及對勝利的喜悅……全城的哀傷與歡慶如同被倒入坩埚的魔藥，迸發出不可思議的化學反應。

酒館老闆把珍藏的橡木桶滾上街頭，鐵匠鋪學徒用鍛造餘溫烘烤全羊，連神廟的守夜人都暫時放下了苦修——畢竟誰能拒絕在浸透血與火的铠甲上，突然灑落金箔與玫瑰花瓣的荒誕浪漫呢？

英靈殿穹頂的魔法燈被調成暖橘色，繁星般的英靈姓名溫柔地閃爍着，每當有人碰杯，它們中的一些便會随機亮起，宛若應和着下面的祝酒詞。

愛麗絲斜倚在寶座上，饒有興緻地看着耶爾被異族長老們圍着灌酒——以冷峻著稱的精靈王面無表情，卻莫名透露出一股僵硬的味道。

這樣的場景在郡内的各個軍營、村鎮同步上演，除了為預防敵人再次偷襲而禁酒的三條防線外，其餘一應熱鬧是一點兒也不差。

戰士們一邊保持着警惕，一邊享受着勝利的獎勵，盡管經曆了激烈的戰鬥，但今晚所有的疲憊和傷痛都被盛大的宴會暫時驅散，遠處的火光與宴會的歡聲笑語交織在一起，濃厚的慶祝氣氛比美酒還足以醉人。

午夜鐘聲響起時，整個慶功宴也來到了高潮。

愛麗絲的袍角被夜風卷成綻放的素色睡蓮，她接住了踉跄撞向自己的暗精靈，順勢抽走其懷中的酒瓶仰頭飲盡。

特意沒有用魔力或神力驅散酒精的耶爾雙頰绯紅，低頭怔怔地望着她，直到領主突然扯着他的領子踮腳——瀑布般傾瀉的銀發遮住了兩人的下半張側臉，卻遮不住精靈王遽然瞪大的雙眼。

——一個意料之外的吻。

“敬活着。”

酒香從相貼的唇間渡來，愛麗絲退開後向他低聲祝酒，讓耶爾瞬間酒醒，但又感覺自己似乎更加暈眩。

薩爾蘭抓住了這個時機。

暗精靈二長老踱步而出，長袍上别着的星見草與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發交相輝映。

“尊敬的領主，尊貴的王，我想代表全體族群，向二位恭敬地提出一個請求。”

熱鬧的宴會大廳因他的話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矜持但目光灼灼的精靈長老，想知道他到底要鄭重其事地說些什麼。

而薩爾蘭果然不負衆望，隻見他頓了頓，然後微笑着一口氣說完了剩下的話：“我們希望領主與王，能考慮聯姻。無論是為了眼下的和平，還是為了未來的生活，您們的結合都将成為我們與人類之間密不可分的橋梁。”

薩爾蘭話音剛落，宴會廳立即響起成片的抽氣聲。

愛麗絲還靠在耶爾懷裡，眉眼間帶着醉人的笑意。

她用尾指勾了勾耶爾的手，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