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欲在光芒燦爛的神國裡悄然滋生,在其下所産生的矛頭,最先指向的,便是黑暗神的繼任者——伊古比爾。
新任光明神開始了一場漫長的謀劃。
祂扶持自己為人時曾創立的教會,将一處又一處教堂蓋起,直到祂的耳目鷹犬遍及幾乎所有人類的地盤,直到光明的信仰深深紮根在人族心中,如同蒺藜草一般,迅速擠占了所有其他信仰可生存的空間和養分。
然後,祂以信仰操控着教會,進而操控整個人族,對那些試圖與光共存的污穢黑暗,那些接受黑暗、甚至與黑暗相擁的存在,發動了戰争。
而在這個過程中,光明神意外發現了信仰之力的強大之處。
在将異族和黑暗神成功樹立為人族之敵的象征後,人類反饋給他的信仰之力超乎想象,而且,這奇異的力量還在随着每一場戰鬥的勝利遞增。
出乎意料的收獲令光明神空前而迅速地強大起來,與力量一同膨脹的,還有祂愈發迷失的心——光明神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超過了初代的神明,成為了此世當之無愧登臨至高點的唯一真神。
在祂之下,皆為蝼蟻。
徹底迷失和瘋狂的神明奔着那個已經漸漸忘記初衷、隻剩下執念的目标努力着。
祂成功地殺掉了礙眼的繼任邪神,可沒想到的是,伊古比爾那個可惡的東西,居然在臨死前拼命反噬,将祂重傷,導緻光明神不得不暫時中止下一步淨化世界的計劃,匆匆将剩下那群異端封印至不毛之地受刑後,便陷入了沉睡了。
要不是如此,那個總是鬼鬼祟祟的命運之神早就和伊古比爾一樣,被騰出手來的祂給除掉了——畢竟比起光明,命運不也是無用的存在麼?
這種不值一提的雜質,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唯一必要的,是那個隻有光明的世界。
光明神傲慢地想着,直至如今——
在觸地前的最後一秒,被打回肉體凡胎的祂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在經曆名為“墜落”的死亡過程。
地面已近到能看清草葉的露珠。
在最後的一次心跳裡,祂做了此生最卑賤的掙紮——蜷縮起這具陌生的軀體,用染血的胳膊裹住頭顱,如同那些曾被祂碾碎的蝼蟻般做出可笑的防護姿态。
“砰!”
撞擊的瞬間,光明神聽見自己發出某種從未聽過的哀鳴,那聲音混雜着斷骨刺入内髒的悶響,像是被剝皮的夜枭最後的啼叫。
也或許沒有。
因為比斷骨更尖銳地刺入意識的是一個遲來的疑問:我竟就要像蝼蟻般,摔死在俯瞰千萬年的大地上了麼?
然而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隻有閃現在祂最後視野裡的,命運之神那張嘲弄的臉。
……
光明神的身軀重重砸向大地,而愛麗絲自高空俯視着這一幕,沒有一絲情緒波動,這令她看起來有種高高在上的遊離感。
解放了數百光精靈的命運之神和伊古比爾姗姗來遲,祂們漂浮在愛麗絲和耶爾身邊,一同默不作聲地看着那具失去了神性的軀體從雲端直直墜落而下。
狂風肆虐,撕扯着祂的四肢,露出的血肉在恐怖的氣流沖擊下劇烈顫抖,青紫的瘀痕瞬間遍布皮膚。
如今的光明神,已不再是神。
無法飛行,無法抵抗重力,沒有了可供掙紮的手段。祂、不,他的墜落與尋常凡人無異,最終隻能蜷縮起自己的身軀,顫抖地擡起雙臂護住頭顱,以最狼狽的姿态迎接自己的終局。
但這也是徒勞的。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炸裂開來。
那具凡人的軀體以極端的速度撞擊地面,恐怖的沖擊力将泥土炸裂,深深砸出一個巨坑,裂縫如蛛網般迅速擴散。
得益于她現在奇異的感知,愛麗絲清楚地“看”到,那原本還是個完整人形的身體,在撞擊的瞬間徹底粉碎。
骨骼崩裂,四肢扭曲,斷裂的脊椎刺穿皮肉,支離破碎的内髒被自身的重量碾壓成一灘血泥。
他的頭顱在觸地時完全碎裂,腦漿四散溢出,混合着斷裂的顱骨與焦土,蔓延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沒有神血,沒有光輝,沒有奇迹。
隻有一具徹底粉碎的屍體,和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提醒着所有人——
那曾經至高無上的光明神,已徹底死去。
神,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