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茆并不知曉,即便他夜裡不會過來,方如儀每晚都會等他,直到打聽到他已在别處睡下,她才會入寝。
今夜,她從阿岱處得知丈夫又翻牆去了明家,她心裡再是怨恨他這般荒唐不成體統的夜會行徑,面上卻始終無波無瀾,讓服侍她的老嬷嬷萍姨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而自上巳節後,萍姨更是夜夜被這位世子夫人留在房中教授其針黹女紅,繡得全是嬰兒的衣帽鞋子。
她是自方如儀被夫人接回到侯府便在其身邊貼身服侍的老人,最是清楚這對年輕夫婦的現狀,也清楚方如儀專繡這些嬰兒衣裳背後的執念。
眼下,方如儀的整顆心似乎都撲在了這些繡活上,萍姨心疼憐惜她,柔聲勸了一句:“夜已深,夫人先歇着吧。”
方如儀搖頭:“萍姨您上了年紀,不該陪着我在這兒苦苦熬着,去歇着吧。”
萍姨知曉她還在等阿岱傳回世子歸家安寝的消息,還欲再勸,在外守夜的夢舟忽滿臉喜色地入内,歡喜又雀躍:“世子過來了,說是要見夫人,問夫人是否方便?”
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方如儀疲倦黯然的雙眸如墜星辰,明亮燦然,笑意溢出唇角:“我還未歇下,你讓他進來吧。”
世子難得在夜裡過來,屋内伺候的人皆是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體貼細心地替兩人掩上了寝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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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茆踏進這間長久不來的寝室,便朝迎上前的妻子局促地行了一禮,态度很是恭謹客氣:“阿姊。”
方如儀早已習慣他對自己的這般态度,心底雖失落不喜,面上卻不顯,仍是溫柔細心地請他入座,為他沏上一杯茶,關切道:“我見你這幾日諸事繁忙,可得顧好身子。”
章茆本是來與她商議和離一事的,因來得匆忙,怕言語不當重蹈上巳那日的覆轍,這時也不急着提起。
他沒心思聽她的關心問候,心不在焉喝下她送到嘴邊的茶水,也沒嘗出這茶水有何不同,隻想着要如何說服她同意和離。沉吟思索間,他的目光瞥見桌上那一堆嬰兒之物,拿起其中一雙鞋子,奇道:“這是什麼?”
方如儀神色坦蕩,從他手中小心拿過那雙鞋子,如捧珍寶一般捧着,笑着說:“這是我為我們的孩子做的鞋子,你覺得好看麼?”
“我們的孩子?”章茆感到茫然惶恐,更是困惑不解,“阿姊在說什麼?我們并未圓房,哪裡來的孩子?”
方如儀垂眸笑道:“總會有的。”
聽言,章茆的心口蓦地一沉,不願她為自己這個無良人空耗青春,當下也來不及斟詞酌句,直言道:“阿姊,我今晚過來還是來與你談談和離一事的。”
方如儀面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神晦暗,嘴角卻又隐隐泛出了一絲笑,目光溫柔地盯住他:“我從不反對你與明家那庶女暗中私會往來,也不反對你将人納在房裡,你何以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置于如此難堪的境地?你又要如何向君姑交代?”
章茆雖對她心懷愧疚,但思及當年的婚娶之事,他反倒生出了一絲怨氣,冷笑着說:“阿姊不必用阿母來壓我。從前,我将你當成親姊姊看待,敬你重你,什麼事都會同你講,你明知我與阿鈴之間的事,為甚要在阿母替我們做主婚事問你是否願意時,你要點頭說願意?”
這番無情質問讓方如儀心如刀絞,凄然笑道:“我依從自己心意如實回答了君姑,何錯之有?當年,你的阿鈴效仿‘文君私奔’,讓章明兩家成了武陵郡的笑話,我是不會讓她再敗壞你的名聲的。你若一心想許她正妻之位,我不會同意與你和離。聘則妻,奔則妾,我允你納她為妾,這是我對你們最大的寬容,但你必須先得給我一個孩子。”
章茆見她仍是上巳節那日的态度,知曉這次的談話不會有結果,頹然道:“世上多是好男子,阿姊何必抓着我不放呢?我尊你為姊,不願因此事與你為仇。算了,今夜已經很晚了,我不打擾你歇息了。”目光又落到桌上那一堆嬰孩的衣裳鞋子上,意味深長地勸了一句,“日後也不必為這些嬰孩之物耗費心神了,多去叔母與妹妹們的院子裡坐坐,不要悶在屋裡。”
然而,他甫一起身,方如儀忽吹滅了屋内的燭火。他的視線陡然陷入這濃重的黑暗裡,一時辨物不清,磕磕碰碰的,最後竟撞入到了一個馨香柔軟的懷抱裡。
這個懷抱險些兒讓他理智全無,體内一股燥熱似火燒身,讓他猛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雖未經男女之事,卻也并非是個不懂男女風月的黃口小子,知曉身體的異樣是怎麼回事,想來是他先前喝下的那杯茶有問題。
“自從上巳日我在娘娘廟前求來了合歡散,我便一直盼着你夜裡能來我屋裡看看我,你不要怪我這樣暗算你,我也是沒法子了。”方如儀緊緊依偎在男人懷裡,不顧他的掙紮,柔聲安撫着他,“阿峁,不要掙紮反抗。那茶,我也喝了,隻有你能幫我。”
“阿姊何必……”
章茆的意識已漸漸模糊,想要推開懷中的人,她卻貼得愈發緊了,一雙手輕輕捧起了他硬朗如刀的面龐,緊張又忐忑地将兩瓣溫軟的唇貼在了他的面頰上。
章茆腦中尚餘一絲清明,滾燙似火的雙手忽緊緊鉗住了她試圖解他腰帶的手腕,黑暗中的雙眸燃着兩點狠厲的光芒,壓抑着體内騰騰而起的一團火。
不待方如儀反應過來,他已是單臂箍住了她的腰身,動作粗魯地将人箍抱到了室内的架子床上。
月色透窗而入,朦胧了床上的一雙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