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在笑,明橋卻從她的眉目神色間感受了一股濃濃的悲涼傷心之意。
“可你似乎并不高興,”明橋那雙純淨無垢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深邃幽暗的光,轉瞬又是滿眼的無辜純真,“大春姊姊是不喜歡我與阿姊今日的安排麼?”
“怎麼會呢?”章懷春覺得這小郎君的心思太過敏感,誠心誠意地道,“我很感激你們今日的安排邀請,也很高興。”
“姊姊可不許哄我騙我。”
“我何須哄你騙你?”
“那你為何不高興?”
“明橋,”章懷春正了神色,再次認真重申道,“我沒有不高興,隻是站得久了,腿有些疼。你将船靠岸吧。”
明橋覺得她就是在敷衍自己,但看她臉色也不敢再問,連忙吩咐船夫将船靠了岸。
岸上的青楸接着了人,扶着章懷春上了車,卻也不忘叮囑警告跟上來的明橋,肅容道:“明橋,你今後可得對我們的大女公子避些嫌,再不可像今日這般翻牆擅闖我們女公子的院子了,知道麼?這事若是讓我們女君知曉了,你就害了我們女公子,你今後也别想我們女君給你好臉,更不要妄想見到我們女公子的面了。”
明橋裝作受教的樣子,态度恭敬端正:“我知錯了,今後再也不敢了。”
青楸不由在心中暗暗贊了他一句孺子可教,便上車離開了水街。
明橋卻是在這長街燈火裡駐足了良久,直至明鈴在船頭喚他,他才返身回到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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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這頓飯,我便要去尋阿兄了。”明鈴怅然望着這燈火通明的長街夜景,話裡有絲不舍,“家裡,我留了書信,你不用替我兜着。”
明橋擡眉望着她,輕聲問:“阿姊真的不與峁哥哥道别麼?”
明鈴眉眼低垂,斂容道:“還是不了。他上月月底才送走了他的阿姊,若是知曉我也要離他而去,我怕是出不了這侯國了。”
明橋沒再多言,默默陪她用完了這頓飯,想到她即将要遠赴他鄉,他心裡終究還是不舍的。
“阿姊,你可得等我!”他滿臉憧憬地道,“等我再大些,我也能陪阿姊阿兄征戰沙場!那時,我便能與阿姊相見了!”
明鈴笑道:“好,我與阿兄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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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懷春因目睹了金琇瑩與閻存仁的一場盛大昏禮,在為好友感到高興之時,思及自己那無疾而終的相思之意,不免有些郁郁不樂。
回了侯府,府中依舊寂寂,她更是深感孤獨凄涼。
這時候,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鄭純。為排遣這份痛苦的思念,她又尋出了外大父的手稿,于燈下一字一字地閱讀謄寫。
章詠春因惦記着她,早早便離了喜宴回了一庭芳,見章懷春帶着傷在燈下抄書,連忙奪去了她手中的筆,嗔怪道:“阿姊忒不愛惜身子了,沒的舊傷未愈又染了新病,徒惹人心疼。”
章懷春笑道:“你若真心疼我,便替我抄吧。”又道,“也順便給我說說今日喜宴上的趣事。”
聞言,章詠春的雙眉微蹙,面有不愉:“趣事沒有,倒有一件糟心事——在閻家的酒宴上,蕭侯相的夫人在與阿母商議我的婚事。我連蕭郎君的面也沒見過,聽說他十歲便以‘精于心算’而聞名雒陽,奉诏入宮在天家身邊伴讀,現任侍中,很受天家信任器重。可我不想嫁給一個未曾謀面的陌生兒郎。”
章懷春對蕭侯相家的這位公子倒是有些許模糊印象。她當年入宮侍疾時,這蕭家郎君便在天家身邊伴讀了,她與他有過幾面之緣,卻從未交談過,她還真不知這兒郎性情如何,甚至都不記得那兒郎的樣貌了。
若是阿母有意與蕭家結親的話,那她家二女公子豈不是要遠嫁雒陽了?
章懷春舍不得身邊的姊妹遠嫁,又見章詠春為此煩惱,便安慰道:“這事還沒影兒,你不願意,阿母也不會逼你,你放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