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章懷春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而章詠春畢竟與那個楚王孫有過幾番接觸,也算是見識到了那人喜新厭舊的性情,不認為他對關宜有着深切的執念,恐怕隻是見色起意。
若是關宜變醜了,他想必便會放棄納她為妾的念頭了。
她将自己的計謀在章懷春、關宜耳邊言說了一遍,卻遭到了章懷春的否決。
“此法行不通,”章懷春道,“你這法子隻能糊弄人一時。若是讓楚王孫知曉宜妹妹如此愚弄了他,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章詠春歎息道:“是我考慮不周,險些兒害了宜姊姊。”
關宜卻萬分感激兩位女公子對自己的重視關懷,笑着說:“我真的……真的很高興……關宜何德何能,竟讓兩位女公子為我之事傷心耗神?你們放心,即便真的要入王府,我會小心行事保護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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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骢自被安排到了别院看守門戶,一直秉持着與人為善的原則。因他做事勤勉、為人滑稽,能以樂舞諧戲娛人耳目,初來乍到便頗受這院中護衛仆從的喜愛,他在别院也算是如魚得水了,日子過得惬意自在。
他以為從此便可在侯府門下安安分分地生存下去,楚王孫的到來卻讓他這樣簡單平凡的願望也落了空。
他倒不是害怕這個楚國王孫,隻是萬分懼怕楚王孫的那個阿父,楚國的世子劉和。此人看似溫潤儒雅,實則陰狠歹毒。
他的父親不過是個以樂舞諧戲為生的俳優,居無定所。他自幼便跟随在父親身邊四處奔走,隻能靠聲色娛人,依附于那些豪奢權貴,無一絲尊嚴可言。
若非楚王世子的引薦,他也不會被昔日的宜陽大長公主看中,從而委身于大長公主門下。
那些年,他确實備受大長公主寵愛。然而,他終究隻是大長公主衆多面首裡最無足輕重的一人而已。
色衰而愛馳,是他們這些以色事人的人逃不脫的命運。
回顧自己這颠沛凄涼又荒唐離奇的短暫半生,關骢時常心生悔意,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人的公子竟想要納他的女兒做王府的姬妾。
如今,他正得章世子的器重信任,他不想辜負這份知遇之恩。
私心裡,他投靠在侯府門下,是想女兒有朝一日能入得了章世子的青眼。
這些年,他不吝錢财為女兒延請老師夫子,一切皆照着世家女子的言行舉止來培養她,便是想着她能攀上高枝,使他的臉上也能沾些光彩,再也不必仰人鼻息而活。
而他早已打探得清楚明白,章世子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他的屋裡除了因病而逝的原配夫人外,并無一個姬妾。
關宜若能讨得章世子的歡心,将來的某一日,她許就是這侯府的女主人,他也會跟着揚眉吐氣。
然而,楚王孫的摻和,讓他的算盤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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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日,為關宜的終身歸處,關骢仍是委決不下,心神日夜難甯。
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章世子卻又來了别院,甚至特意遣人請他去單獨見他說話。
他心中忐忑又狐疑,惴惴不安地去見了章茆。
見了章茆,他才知世子是為侯府大女公子的事而來,對他委以了重任。
“大女公子與鄭郎君的昏禮将近,這别院是大女公子的出閣之所,此處的護衛防守,我全權交由您負責,不能有絲毫的懈怠疏忽!”
關骢鄭重應下:“請世子放心,屬下定會讓大女公子順利出閣!”
而章茆此行的真正目的卻并不在此,而是為了關宜而來。與關骢認真交代了昏禮的防守事宜後,他便主動提起了楚王孫求娶關宜的話頭,笑着問:“我聽說楚王孫欲求娶令媛,而令媛與我府中的兩位女公子交厚,她們很關心令媛的歸處,所以托我前來問問信——您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呢?”
關骢想試探試探他的心意,姿态極其謙卑,恭敬道:“我父女二人既已委身于侯府門下,生死自由都在侯府手上,願終身供您驅使。”
章茆靜默良久,道:“我若沒會錯意,您是要讓令媛服侍我麼?”
關骢跪地叩首,懇求道:“世子若不嫌小女粗淺無知,還請看在貴府兩位女公子的面上,給她一處安身立命之所和一個侍奉您的機會。”
章茆為難道:“令媛是楚王孫看上的人,那楚王孫好歹是我表兄,又與我交厚,我若是奪其所愛,必定會遭人怨恨。做王府長孫房裡的侍妾,可不比留在我這個一無是處的侯府世子身邊好千倍萬倍?”
他傾身湊近關骢耳邊,沉聲問:“給我個理由——為何選我而不選楚王孫?”
耳邊的氣息聲音如蛇吐信,讓關骢意識到侯府世子并非心無城府之人,不是他能随意糊弄的。
他再不敢輕視小看了這個年輕人。而要徹底取得這人的信任,他必須要将與楚王府的恩怨和自己的心思毫無保留地向章世子坦白。
關于他的過往,章茆自然打探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隻是不曾料到他的野心會如此之大,竟想靠着女兒攀上侯府,從而跻身于貴族之列。
他能有這樣的野心,章茆倒也覺得無可指摘,反倒覺得這樣的人能為他所用。
“既然您如此堅定地投靠在了侯府門下,我也願成全您的野心。但是……”章茆目光深深地盯着關骢,笑着說,“令媛我是不能娶的。不過,隻要她願入王府,侯府便是她的仰仗,楚王孫必會善待她,侯府也不會虧待你們。這樁婚事,姑且當作侯府與執事的交易,還請您好好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