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懷春卻是忽笑着問:“且不論那蕭郎君的性情才華,那郎君樣貌如何?可入得了你的眼?”
章詠春倒也不扭捏,實話實話:“樣貌倒是不醜,看着是個文雅郎君,隻是這人常年伴在天家身邊,為人太過圓滑精明,不是個至誠君子。”
章懷春畢竟沒與那蕭郎君接觸過,即便相信阿母不會将二女公子許給一個虛僞狡猾的郎君,因不知全貌,也不便對此發表意見。
她隻希望,那郎君真是她家二女公子的良人,莫辜負了她這聰慧靈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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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宜畢竟算是侯府的人,徐知春不想讓她在楚王孫的一衆妻妾裡折了面子,親自為她備了一車嫁妝,甚而将章懷春先前安排在她身邊的青槐也撥給了她;别院的兩位女公子也遣人送了豐厚的賀禮來。
闵氏并不知曉關宜的姻緣有侯府在背後推波助瀾,雖然遺憾這個侄女不能與自己的兒子結緣,但能做楚王孫的姬妾,也算是一樁不錯的姻緣。
在關宜出府前,闵氏在征得了徐知春的同意後,便将關宜接到了西跨院,如同母親教導出嫁的女兒一般,可謂是關懷備至。
出府前夕,闵氏特意吩咐丁香整治了一桌家鄉菜來為關宜餞行。
這一日,鄭純也沒有刻意避着關宜,反而在飯後抱出了一張古琴,将其鄭重地交于關宜手中:“我沒什麼能送你的,隻有這張琴拿得出手,你若不嫌棄,便收下吧。”
關宜記得這張琴,這是他從豫章故郡帶去雒陽的那張琴,是他阿父在世時送他的古琴鳴鳳,隻是從未見他彈過。
她不願奪人所愛,推辭道:“這琴是表兄珍藏多年的寶物,我不能收。表兄也不必費心給我送禮,隻要……你有這份心,我便心滿意足了。”
鄭純堅持道:“這琴我用不上,在你那兒才算是最好的歸宿。”
闵氏也在一旁勸道:“他早已不撫琴了,這琴留在他這兒隻會蒙塵,你便不要推辭了。”
關宜不忍拂卻這份心意,猶豫再三,還是滿懷感激地收下了,羞澀笑着說:“多……多謝表兄。表兄如此割愛,我……我會好好愛惜,不使它蒙塵。”
在鄭純看來,關宜的才情并不輸侯府的二女公子,隻是關宜在關父的淫威下謹言慎行了多年,為人太過膽怯懦弱,滿身才情亦因她的性情被埋沒。
楚王府不見得是個好的歸處,但若能因此讓關宜逃離關父的掌控,許能改變她的命運。
這時,關宜也讓青槐抱出了她為章懷春與鄭純備下的禮,卻是一對用黑紅雙色絲線編織而成的同心結手繩。
“這……這是我為表兄和大女公子備下的賀禮,”她感到有些羞赧,吞吞吐吐地道,“是……是我親手編織的,雖不貴重,但……但請表兄莫……莫嫌棄,也請表兄将我的心意傳達給大女公子,祝願表兄與大女公子琴瑟和鳴、同心永結。”
她的心意不似有假,鄭純鄭重接了過來,發自内心地笑道:“妹妹有心了。你的禮和心意,我會向她傳達的。”
“多謝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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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宜出府那日,章懷春與章詠春早早便等在了車馬人從必經的沅水河畔。看着那輛被侯府的人馬前後護擁着的辎車,想着那車裡端坐的女娘,章懷春隻覺悲哀難過。
她的目光緊緊追随着那輛莊重華麗的辎車,也不曾留意身邊的二女公子與自己說了些什麼,等回過神時,章詠春已不在身邊,入目的卻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然而,因阿母算計了關宜的婚姻,她此時卻有些害怕面對他,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明知故問道:“你來送宜妹妹的?”
“嗯,”鄭純輕輕應了她,因不見她臉上有見到自己的歡喜之色,目光往下沉了沉,“車馬已走遠,河邊風涼,你早些上山吧。”
章懷春依舊望着那漸漸遠去的車馬,沉沉問:“你如何看這樁姻緣?會為她高興麼?”
面對這樣的問題,鄭純卻沉默了。
他并不遲鈍。侯府如此用心地為關宜張羅着出嫁事宜,甚至為她備下了尋常人家的女兒奢望不到的嫁妝和送嫁的車馬人從,他能猜到這樁姻緣并不簡單。
他再不看好這樁姻緣,這也是關宜自己的選擇,不容他置喙。
“鄭純,”章懷春見他逃避回答自己的問題,擡眸直視他幽深漆黑的雙眸,轉口問,“你答應入贅侯府做我夫婿,我阿母真沒有算計逼迫你麼?”
鄭純神色蓦地一緊,甚至感覺心慌意亂,不知她此話是何意。
“你為何……”他緊張地看着她,“為何要這樣問?你後悔招我為婿了麼?”
“不是,”章懷春搖頭,微微笑着,“我隻是怕你有苦衷,怕你心裡委屈。”
聽言,鄭純的眸色深了幾許,滿目柔情地凝視着她,柔聲道:“我沒有苦衷,亦不委屈。懷兒,我不在意外人如何看待我、議論我,你也不要因外人的那些話對我心懷疑慮。我想與你合髻結發、攜手白頭,還想與你生男育女、含饴弄孫……”
言及此,他已紅了臉頰,卻仍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忐忑問:“你……你願與我叙閨闼之情、享人倫之樂麼?”
他的這一席話,頓時驅散了章懷春心底的陰霾。她笑如春風地看着他,緩緩道:“隻要你能始終一心一意地對我,我願與你白首齊眉。”
在這秋風瑟瑟的沅水河畔,與鄭純的不期而遇是上天的恩賜,讓章懷春不再因關宜的姻緣而對鄭純有絲毫的猜疑。
她家二女公子說得沒錯,即便阿母算計了關宜的姻緣,但堂兄給了關家父女選擇的機會,嫁入王府是關宜自己的選擇,她不應該為他人的選擇而自責困苦。
想通了這些,她感到輕松愉悅,想起關宜時,那份憐愛之情反而更甚從前,更能以對待朋友的心腸與其書信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