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懷春怔了怔,颔首:“我自是依你。”
“那姊夫那兒還需阿姊好好安撫一番了,”章詠春笑道,“莫讓他怨我。”
“他有什麼可怨你的?”章懷春嗔怪道,“你這個促狹鬼,專愛拿我取樂。”
章詠春不服氣,不甘示弱地道:“隻怨阿姊貪念男女之歡,自招了姊夫搬去了西跨院,便不往一庭芳去了,早已忘了我們幾個了。”
章懷春瞬間便不吱聲了,面上露出了幾分羞慚之色。
章詠春倒也不是想要讓她難過慚愧,又笑道:“我說那些話沒有怨阿姊的意思,隻是許久未同阿姊像從前那般玩笑,便起了幾分玩心,阿姊莫将那些話放在心上。”
章懷春卻道:“你該怨我。這些日子,确是我疏忽了你們,你若不嫌我,這回我便在一庭芳多住些時日吧。”
章詠春歡喜不已,卻又很是過意不去,猶豫道:“姊夫那兒,會不會不高興?”
章懷春卻道:“阿兄近來召集了一群士子儒生編纂文集,閻家大公子與他是阿兄任命的‘太史令’與‘太史丞’,他如今是一心撲在了這事上頭,我若不在,倒能讓他安心專注些。”
章詠春微怔,又有些忍俊不禁地道:“這獨守空閨、滿身怨氣的人,原來是阿姊啊!姊夫真不解風情,竟敢如此冷落我的好阿姊,阿姊不如搬回一庭芳來,讓姊夫日後與那些冰涼刺骨的竹簡作伴吧,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他若不親自将你請回去,阿姊也不必回西跨院了!”
“芝麻大點兒的事,你便要攪出一番風雨來,安的什麼心?”章懷春瞋她一眼,唇邊卻噙着一抹淺淡的笑容,輕輕道,“夫妻也不是要日夜膩在一塊兒。燈下看他勤勉專注的模樣,也如同你月下看蕭郎君,那光那影最是惑人心,便是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那樣靜靜看着他,我反而愈發愛重他了。”
聽及,章詠春再不敢随意說笑,内心卻似有所動,又轉眸去尋月下的那道身影,卻不料又與那人的目光撞上了。
她看見他側頭與阿兄耳語了一陣,阿兄與鄭郎君便離席離開了花園;而他,卻起身徑直朝這邊來了。
***
蕭期進了滴翠亭,目光隻在章詠春臉上停留了一瞬,便對章懷春道:“大女公子,鄭郎君病酒,雖隻少量飲了些酒,卻還是渾身發顫冒汗、嘔吐不止,女公子過去看看吧。”
章懷春内心一緊,不及多想,便離開了滴翠亭。
章詠春也欲過去看視看視,路卻被蕭期擋住。
“女公子過去幫不上忙,也多有不便,”蕭期道,“不如就在這兒等消息吧,也可放心大膽地看蕭某。”
“無恥!”章詠春愀然變色,方才對他生出的那點朦胧心思倏忽而逝,羞憤不已,“輕浮!哪個要看你這個無恥輕浮之徒?”
“是麼?”蕭期看她惱羞成怒的模樣,更覺有趣,“可蕭某卻見女公子的眼兩番都落在了蕭某身上,即便被蕭某抓到了,卻也不知回避。”忽又湊近她耳畔,婉轉低言,“如初見時一般,忒大膽。”
章詠春不慣與不相熟的男子離得如此近,耳根被他的氣息灼得發紅發燙,心中更有些慌亂無措。
她心如擂鼓,卻在他抽身而退之際,大力扯住了他的衣袖,一腳狠狠踩上他的腳背。
她這一腳踩下去毫不留情,蕭期始料未及,卻也不敢出聲,隻能将那聲将将溢出喉嚨的痛呼生生咽了回去。
“蕭郎君,”章詠春往後退了兩步,正色肅容道,“我雖與你有了婚約,但同你并不熟,你莫在我跟前油腔滑調的,我厭惡你這副嘴臉。”
扔下這句話,她便袅袅娜娜地走了。
蕭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朦胧月色下,再借着亭子四角的燈火低頭去看殘留在鞋面上的鞋印時,卻發現腳邊落了一粒拇指大小的珍珠。
他彎腰将其拾起,想起她方才匆匆離去時,他從她腳尖瞥見的那一點亮色,便猜到這粒珍珠應是她鞋上之物,怕是方才踩他時遺落的。
珍珠手感冰涼,在他指腹間反複摩挲已有了絲絲溫度,就像她抓他衣袖、指尖觸到他肌膚時升騰而起的一點熱意。
小小一粒珍珠在他指間把玩了許久,他始将其珍而重之地收入了懷中,喃喃自語:“就當是臨别贈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