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琇瑩嘟囔着:“說得冠冕堂皇。您就是從未将他看作自己的兒子,如今正好借了一個由頭将他逐出了家門。”
被說中了心事,金飛也并未為自己辯解,狠下心道:“他暗害算計你,不但壞了你的姻緣,更讓金家丢盡了顔面,我對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不過,你放心,我會贈他一筆銀錢存身立足,隻要他能有點本事出息,便不會餓死街頭。”
金琇瑩知曉阿父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話既已說到這般地步了,便是沒有更改的餘地了。
然而,阿父終究是仁善寬厚的,對她也向來是有求必應。
她懷着最後一絲期待問:“您真要趕阿兄走?”
金飛不忍看她蓄滿淚水的雙眸,背過身去逗籠中的鳥兒,澀澀地道:“我明日将他送出侯國,你若是舍不下他,便同他多聚聚。”
金琇瑩見他如此堅決,賭氣似的抛下一句:“我讨厭阿父!”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掌心裡的明珠厭惡痛恨,金飛好似被萬箭穿了心,偏生那籠中鳥兒還在他胸口不斷插刀,學着金琇瑩離去前的語氣一個勁兒地叫着:“我讨厭阿父!我讨厭阿父!”
“聒噪!”金飛怒視這籠中鳥,惡狠狠威脅道,“再吵便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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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阿父不歡而散後,金琇瑩便于途中遇上了匆匆而來的阿母與晴河。她臉上正淌着淚,曹氏見了她的面便知曉女兒因兒子離家一事在丈夫那兒受了委屈,心中無奈又感傷,卻是什麼安慰話也不曾說,隻道:“去你阿兄那兒坐坐吧。”
金琇瑩順從地應了,亦步亦趨地跟着曹氏去了金霄的院中。
昔日本就人迹罕至的院落,在家中開始張燈挂彩的時節裡,這兒甚至不見仆從的身影,冷清得好似不曾有人在此居住。
空蕩蕩的院子,讓金琇瑩的心也變得空蕩蕩的。
“這兒的人呢?”金琇瑩四下裡環顧了一圈,幾步追上前頭的曹氏,驚慌問,“阿兄還沒離開,阿父便将這兒的人遣散了麼?”
曹氏搖頭:“這兒的人,是你阿兄遣散的。”
說話間,金霄已迎上來将母女倆請進了茶香四溢的屋子裡。
“喝口茶湯暖暖身子。”
想到這許是阿兄與自己最後的相聚時刻,金琇瑩便痛不可抑,茶湯的熱氣更是熏了她滿臉的淚。
此時,她已顧不得男女間的禮數,望着他喚了聲“阿兄”,便一頭紮進了他懷中,嗚嗚咽咽哭訴着:“我不想與阿兄分離,阿兄若要走,便帶上我一道兒走吧!”
金霄任她抱着,為她有這份心而感到熨帖快慰,臉上卻絲毫不顯,肅容道:“你得留下來侍奉阿父阿母,莫要任性。”
話音方落,曹氏便舉杯輕輕咳嗽了一聲,望向金霄的目光分明帶着些許責怪,不露聲色地喚了聲:“霄兒。”
金霄也覺自己的言語态度太過冷淡,低頭看着埋在自己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隻能緩了聲氣,道:“雖不能再回家裡來,但我會傳書與你的,待我在外頭安頓好了,你可去尋我。”
金琇瑩隻覺如聞天籁,心頭如撥雲見日,半信半疑地擡頭審視着他:“你不許騙我!我知你是個絕情的人,同意離開金家,便是決心要同金家一刀兩斷,怕是不會再認我這個妹妹了!”
“不會……”金霄見她雙眸仍是淚盈盈的,溫聲道,“莫總是哭,會哭壞眼睛,把淚擦擦吧。”
金琇瑩收了淚,邊揩淚邊問:“離開侯國,阿兄會往何處去?”
不待金霄回答,曹氏便先答了:“我将霄兒的處境告知了你們的外大父,他老人家許是動了恻隐之心,說霄兒若是願意,可上雒陽去投奔他。”
金琇瑩疑惑道:“外大父不是一直不肯認下阿兄,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曹氏道:“老人家耳根子、心腸皆軟,在兒孫無路可走之時,哪能真的不管不顧?”
說這些話時,曹氏分明瞧見金霄眉間的抵觸不喜,怕他仍要為上雒陽一事同自己犟,當下便替他做了決定:“上雒陽投奔你外大父一家,是你最好的歸處,這是我舍下臉皮、費盡口舌為你求來的機會,你得珍惜!再說,你離家有個歸處,我與琇瑩在家也能少些牽挂擔憂,你莫辜負了我們為你好的一片心,好麼?”
望着眼前這兩雙飽含關切的眼睛,金霄縱使不願再次寄人籬下,卻也不願讓此生最珍視的兩個親人為他擔心懸望,妥協道:“兒依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