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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章茆更是在百忙之中抽出了幾日的空閑,帶着鄭純出了一趟侯國,結識了武陵郡内諸多頗負盛名的士子儒生,“文公子”之名竟是不知不覺冠在了他頭上。
這突如其來的名聲,讓鄭純既羞慚又惶恐。
在他看來,“文公子”之名是一道枷鎖,更是一把鍘刀,他是鸠占鵲巢,奪了屬于閻存仁生前掙來的一切。
他常年遊學的那丁點兒才情,怎及得上常年在閻公身邊聽學受教的閻存仁呢?如今卻讓他得了這樣的名聲,他更覺愧對已逝的閻存仁。
随章茆回了侯國,蕭侯相又邀了他幾回,所談皆是文書律曆,其用意已昭然若揭。他并非賢人隐士,讀書治學自是想要博前程、求功名。
而有了章茆這般為他造勢博聲名,那篇本是為章懷春而作的《神女賦》,在世人的口口相傳之下,那“神女”竟成了他心中的賢明君主;他對“神女”的愛慕,亦被生生傳成了他渴遇賢君明主以盡忠的念頭。
事情演變成如今這般荒唐的局面,鄭純隻恨自己當時太過疏忽大意,不該将閨房之情的文章詩賦露在外人眼前。
為此,他再不願讓外人擅自進他的書室,随意翻動他的書簡文章。
而他不知,在章茆暗中的操作之下,他的名聲早已傳到了雒陽,那篇《神女賦》更是送到了熹甯帝的案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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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侯國赴了幾場儒生士子間的集會,蕭期便思量着要向熹甯帝舉薦閻存仁與鄭純,隻是閻存仁遽然離世,他便将薦舉一事放下了。
近來,他無意中讀到了流傳至雒陽的那篇《神女賦》,适才又想起了當初要向熹甯帝薦舉人才的心思,便将這篇辭賦獻到了熹甯帝的案頭上。
招攬人才一事,熹甯帝向來上心,但因對侯府大女公子招的夫婿懷着别樣的情緒,對于蕭期這回薦舉的人才隻是随意敷衍了兩句,便将那篇辭賦随手置于案頭,并未翻閱過。
這日,他處理完政事,瞥見案頭上的那編竹簡,幾番思索,終是打開了被自己擱置許久的辭賦。
蕭期說那鄭郎君對“神女”的愛慕是對賢明君主的渴求,他看過後,便覺此種言論實乃無稽之談。
此“神女”分明是侯府大女公子,是他至今想起來也覺遺憾的懷春表妹。
眼下,一遍遍翻閱手中的這篇辭賦,年少的遺憾竟又悄無聲息地冒了出來,竟讓他格外想見見這辭賦中的“神女”。
貪念生,心便有些躁動不安。
翌日朝散後,他便将蕭期單獨留了下來,以其與侯府二女公子婚期将近為由,允他前往侯國與父母、侯府早些商議妥昏禮的具體事宜,又道:“我朝醫書藥典殘缺不全,朕打算召天下醫工入東觀修撰醫典,你此去侯國,便替朕訪訪徐公及其門下一衆子弟,将此事也辦了吧。此次修撰醫典,不論女子男子,隻要本領過硬,皆可入東觀。”
直至熹甯帝最後一句話落下,蕭期始知熹甯帝此舉的真正意圖。徐公門下女弟子便隻有侯府大女子一人,熹甯帝單單強調“不論女子男子”,分明就是為着大女公子才将修撰醫典一事敲定了下來。
他自是不敢揭穿熹甯帝的心思,承諾定會辦成此事,又感激涕零地謝了恩。
離開前,熹甯帝忽意味深長地提醒道:“阿蘿今日又入宮來朕跟前哭泣,哀求朕收回那道賜婚旨意,眼見着你的婚期愈發近了,朕擔心她與姑母在背後又會整出些幺蛾子。此是你自己惹下的債,你自己解決,莫讓二女公子又遭了她們的算計。”
思及宜陽公主與她膝下那個難纏的女公子,蕭期便頭疼不已,應了聲:“臣會處理好此事的。”
許是擔憂侯府大女公子因不忍與新婿分隔兩地而拒絕入東觀,熹甯帝又起草了一份诏書,特征侯府新婿鄭純為東觀校書郎。
他将這诏書交予了蕭期,切切叮囑:“此行,務必用心将朕交予你的差事辦妥。”
蕭期自是知曉熹甯帝話中深意,卻又猜不透熹甯帝究竟對侯府大女公子懷着怎樣的心思,總不會做出奪取他人之妻的荒唐行徑吧?
他心中惴惴,口中卻隻能恭敬應諾:“臣定不辱使命。”
正欲告退,熹甯帝忽又對他貼耳而言:“去了侯國,好好籌劃自己的昏禮,也幫朕盯着楚國的動靜,将朕的旨意曉谕老楚王。他畢竟是朕的遠堂阿伯,朕不願骨肉相殘,隻要老楚王心有悔意,他過往行徑,朕皆可既往不咎。”
于老楚王涉嫌謀逆一事上,蕭期隻覺熹甯帝太過仁慈,但聖命在前,他又不能不從,便應了聲:“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