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團似玉盤,明明如烈火。
疑是相思色,悄然上枝頭。
不與群芳争,人間真至友。
她反複吟唱,一唱三歎,待曲終聲歇,窗外竟随之響起了一聲夾雜着男子低笑的輕歎:“外頭芙蓉開得好,女公子的曲音歌聲裡怎是凄涼冷清的秋聲?”
章詠春乍然聽到有男子的聲音闖入她的閨閣之中,驚怒恐慌不已,想不通外頭的男子為何能避開侯府重重守衛潛入到一庭芳内。
窗外樹影重重,那人的身影面貌便藏在了那重重陰影裡。隔窗而望,她看不清那人的眉目面貌,卻又覺得似曾相識。
“紫苑,”她故意擡高了聲音,對紫苑道,“你去看看是哪個狂妄無禮之徒闖進了這裡,趕緊将人‘請’出去!”
紫苑離窗離得近,更是早在章詠春撫琴時便發現了窗下那人的身影,隻是在那人的示意下,故意不說罷了。
她見章詠春要将那人趕走,故作為難地笑道:“那是雒陽來的貴人,又是女公子這些日子日日挂在心上的人,婢子可不敢将人趕出這裡。”
章詠春一聽是雒陽來的、又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腦海裡已浮現出了那人的面貌,卻又覺得那人不可能出現在侯府。
若是他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侯府,那阿姊與鄭郎君是不是也平安歸來了?
這樣的猜測,讓她欣喜激動。當下,她已顧不上矜持穩重,擱下琴,腳步匆匆地出了屋子。
晴空暖陽下,那人已然不是她見過的任何模樣。
他一身風塵、滿面風霜,将及弱冠的少年郎君卻已變得滄桑疲憊,好似老了十來歲,曾經的白面郎君已成了個灰頭土臉的滄桑大漢。
章詠春忽有些不敢與他相認,直至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她始确信,這人就是蕭期。
而蕭期近了她跟前便向她躬身見了一禮:“二女公子,别來無恙。”
章詠春并未回禮,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臉看着,目光落在他的下巴處時,忽道:“你有髭須了?”
聞言,蕭期不禁失笑:“世間男子或遲或早總會生須長髯,女公子為何如此驚訝?”
章詠春卻仍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實在無法想象眼前這個髭須亂生、形容粗犷的人竟是記憶中那個文雅謙恭、風流意氣的少年,她甚至對自己那陡然而生的情愫也産生了懷疑。
那個悄無聲息闖入她心扉的人,分明俊雅清秀,不可能是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髭須大漢。
“你……”她不相信眼前所見,再三确認,“真是蕭期蕭郎君?”
“我是。”蕭期從她的言語态度裡恍然明白了什麼,無奈又心酸,“對不住,是蕭某失禮了,不該這副形容來見你。你若覺得蕭某這般模樣污了你的眼,那便等蕭某更衣整容後再來見你。”
“那倒也不必!”章詠春急切想要知曉九江的情況,不願耽擱時間,态度誠懇地向他緻歉,“方才是我的言語态度太輕浮失禮了,還請蕭郎君見諒。”
而在蕭期看來,她認為的輕浮失禮,卻是親昵情切,是将他當成了最親近信賴的人,不由自主地對他說了那番“輕浮失禮”的話。
她心裡是有他的。
既如此,他又怎會在意她的那般言語态度呢?
隻是,他也算是頭回意識到,這位“表裡不一”的女公子原來格外鐘愛美男子,甚而那美男子得是無須的。
思及此,他不由擡手摸了摸嘴唇上方和下巴處的髭須,歎息着問:“你害怕我新生的髭須麼?”
“蕭郎君說笑了,”章詠春尴尬又窘迫,笑着道,“我怎會害怕這東西?”
蕭期趁機道:“既然不害怕,那便摸摸吧。”
聽言,章詠春驚怔不已,嗔道:“輕浮!”說完,便轉身折回到了屋裡。
她本以為這個輕浮無禮的郎君會厚臉皮地跟進來,哪知他這時候卻又似個正人君子般,竟規規矩矩地立在檐下,目光都不曾往她屋裡瞅上一眼。
章詠春隻得讓紫苑去将人請進來,哪知紫苑卻滿臉無奈地回來向她道:“蕭郎君不敢進女公子屋子,要請女公子出屋在院中的樹下說話。”
“不敢?”章詠春并不信蕭期的說辭,卻也沒有在紫苑面前揭穿他,“既如此,那便命人在院内的樹下設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