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純不免遺憾,便也沒再多打問那雕工的事了。
手中的這尊小像,每一處線條皆優美流暢,似水般柔軟溫潤,雖是石雕的冰冷死物,卻飽含着溫情。
那雕工在雕刻這尊小像時,定然是将滿腔的愛皆傾注在了他手中的雕像上。
這樣的雕工,世間難得,侯國縱使有許多手藝不錯的雕工,怕也難以尋到一個能與之媲美的人。
鄭純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小像放入盒子,心中仍有些遺憾。
***
今日,章懷春依舊帶着章歎春去了醫館,但因到了為衛崧施針的日子,她為章茆換了藥便獨自一人往縣寺的方向去了。
蕭侯相一家子皆住在縣寺的後花園裡。章懷春進了縣寺大門,蕭期身邊的阿寬早便等在了此處,熟門熟路地一面将她往後花園引,一面道:“郎君昨日還帶回來了一個人,那人受了點傷,須得辛苦女公子為她也治治傷。”
章懷春應了聲好,繼而問了一句:“蕭郎君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阿寬受過蕭期的敲打,生生将滿肚子的話咽了回去,隻答了句:“尚可。”
章懷春隻覺奇怪,不知平日裡最是多話的他,今日為何如此緘默。
疑惑間,她已邁步進了内宅,蕭侯相似在花廳會客,她不便前去拜見,徑直跟随着阿寬往後花園的怡園去了。
此處是蕭期休養的園子,衛崧亦被安排在了他眼皮子底下。而為了監管衛崧,這園子守衛森嚴,若無蕭期應允,蕭侯相夫婦也不能入内。
章懷春已有好幾日不曾來過怡園,赫然發現這裡愈發壁壘森嚴,飛鳥難越,衛崧所在的那間屋子更是守衛森森,不似往日那般松弛。
待阿寬入内禀過蕭期,那門前的縣兵方始放她入内,卻是蕭期親自出門來迎她。
入了屋内,章懷春始知阿寬口中那個被蕭期帶回來的人是衛女公子。
屋子雖還是她常來的那間屋子,她卻覺得這屋子變得空蕩了許多,屋内的許多瓷瓶瓷壺、銅爐銅雕擺件皆不見了蹤影,那架雕着花鳥禽獸的座屏也缺了一角。
她的目光落在衛蘿身上時,一眼便看到這女公子脖頸處的那條細長傷痕。傷口不深,血漬也早已幹涸,壓根無需她醫治。
章懷春不知在她踏入這間屋子前,這裡頭發生了何事,也無心過問,行至端然坐于席上的衛崧面前屈膝坐下,例行公事般開口問:“今日感覺如何?還會咽幹喉痛麼?”
衛崧如實答道:“話說得多了會痛,吞咽幹硬些的飯食時也會痛。”
章懷春聽他聲音較上回清亮了許多,不覺笑道:“聽你聲音,已無大礙,但還得好生養着你的嗓子,飲食上也多注意一下,冷硬勿進,酸熱勿動,甜辣勿貪。”
話音方落,衛蘿便湊過來問了句:“那他何時能如尋常人一般飲食?”
章懷春道:“我這是最後一次為他施針拔毒了,日後隻要将我那些話記在心上,好好吃藥,一年之内便能痊愈了。”
“一年也忒久了些!”衛蘿眉心緊蹙,似有些不滿,“你好歹是徐公關門弟子,就沒有旁的法子早些醫好他的嗓子?”
章懷春好脾氣地笑道:“我醫術不精,女公子之請,我無能為力。”說着便取出了一套銀針,準備要為衛崧施針了。
見狀,衛蘿忙阻止道:“你定有快速醫好他的法子,隻因受了蕭期這奸詐之人的請托,才不肯用心醫治阿崧!章懷春,我敬你是徐公門下弟子,不想為難你,但你也休想糊弄我!”
蕭期見她在這個時候胡攪蠻纏,冷聲道:“女公子對岐黃之術一竅不通,門外漢便不要在這裡指手畫腳了!”
衛蘿冷笑:“我不通岐黃之術,對巫蠱之術卻略有涉獵,你是領教過的。阿崧中的隻是草花蠱,要解蠱,并非耗時耗力的難事。你們這大女公子從去歲便開始為他解蠱了,至今也未曾醫好阿崧,竟還說要再養一年,原來這便是侯國的活菩薩!”忽目光森森地盯着章懷春笑問,“章懷春,你怕不是暗中對阿崧的身子動了手腳吧?”
章懷春深深歎了一口氣,并不理會衛蘿的刁難,隻是看着沉默不語的衛崧:“這是我最後一回為你施針了,是否要繼續?”
衛崧不加猶豫地點了點頭。
“阿崧!”衛蘿急聲厲氣道,“侯府上下都與蕭期是一夥的,你不可輕信這裡的每一個人!”
衛崧卻笑道:“阿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頸上的那道傷口上,猶豫着用指尖觸了觸,“我知道阿姊定會為了救我前來侯國,所以,我便與蕭侍中做了筆交易,讓他将你帶到我面前,再随我一同回雒陽。阿姊,不要再傷害自己了,随我回雒陽吧。”
衛蘿痛心疾首地道:“蕭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為何至今還要替他說話?”
衛崧道:“我為他說話不好麼?”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阿姊不喜歡他了麼?”
衛蘿望一眼蕭期,咬牙切齒地道:“我恨不能剮了他!”
蕭期不想再聽這對姊弟閑扯下去,出聲打斷道:“大女公子,為衛小公子施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