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這麼說了?”蕭期不知章詠春讓阿細帶回來的話究竟是真心話,還是故意氣他的違心話。
今夜分離前,她分明還是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樣,甚而不顧顔面與他躲在暗處耳鬓厮磨,笑言若非她尚有廉恥之心,她便要拉着他去洞房了。
這女公子怎就這般善變?明知他此番試探不過為求她一顆始終如一的心,卻偏要說這些刺傷他心的話。
毒蜂兒蜇人,果真還是很疼。
“郎君,二女公子那些話應是氣話!”阿寬見蕭期神色黯然,心底也是一片兵荒馬亂,唯恐這郎君又因傷了情而傷了身子,絞盡腦汁寬慰道,“郎君可得保重身子,若是在這節骨眼上染了病,便是如了那衛小公子的意,好好的喜事便成了喪事了!”
“你又咒我!”蕭期惱道,“滾出去,我要歇覺了!”
阿寬一聽這郎君竟還能睡得下,雖被訓斥了,卻是毫不在意,笑嘻嘻地道:“好!小人服侍郎君歇下後便滾!”
蕭期也不去管他,又吩咐阿細:“這園子要進新婦,不宜再将衛家那對姊弟拘在此處,你去與侯相老大人知會一聲兒,借縣寺的兩間請室[1]來安置那對姊弟。”
“諾。”阿細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阿寬見阿細退下了,本欲上前服侍蕭期歇下後便滾,蕭期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問了一句:“衛崧編花鳥的手藝,你會麼?”
阿寬登時被吓得一激靈,耷拉着眉眼道:“小人不會。”
“不會便學!”蕭期笑道,“去市井街巷裡多打問打問,若有會這門手藝的,便請了來奉為夫子,你與阿細跟着好好學學。”
阿寬大惑不解:“不是請了來教郎君的?”
蕭期胸口仍堵着一團氣,冷冷道:“不過是些雕蟲小技,何需我将心神耗在這等事上?”說着便又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來,“學會了,你們便每日編些花鳥蟲獸送與你們日後的夫人,直至她厭煩為止。”
阿寬當真摸不着這郎君的心思了,壯着膽子道:“小人倒真不明白郎君這般大費周折的用意了。郎君看來是真的氣糊塗了,二女公子不是喜歡衛小公子編的這些花鳥,而是衛小公子肯用心編這些花鳥來讨她歡心的心意。郎君若肯将心思花在這些事上,縱使郎君沒有衛小公子那樣的手藝,二女公子想必也會高興的。”
蕭期卻道:“我有的是法子讨她歡心,你照我吩咐行事便可,莫多說多問。”
阿寬噤了聲,一聲不響地服侍着他上床歇着了。
蕭期卻是半宿都未能成眠,手指總是有意無意地撫摸着章詠春在他喉間留下的那塊印記。
他并非不明白用衛崧的手段能讓她高興,但那不過是東施效颦,徒惹衛崧笑話。
他要讓衛崧的這雕蟲小技永無用武之地,讓章詠春看到隻會覺得厭煩。
***
婚期在即,章詠春沒再出門,安心待在一庭芳内待嫁。
待嫁的這兩日裡,她并未閑着,将從章懷春那兒讨來的肉苁蓉吩咐紫苑照着藥膳的配方熬煮了一鍋。熬出來的湯水色澤金亮,清香撲鼻,入口微澀,卻有一股甘甜之味留在舌尖,并不會覺得膩味。
蕭期吃不了苦,這道藥膳卻能回甘,他應會喜歡。
思及昨夜她讓阿細故意傳了句戳他心的話給他,今日這道藥膳就當是給他的甜棗了。
她讓紫苑将熬煮好的藥膳盛入一隻紅陶鼎裡,細細叮囑:“你親自将這藥膳送去怡園,隻說是一道補身子的尋常藥膳,速去速回。”
蕭侯相的公子要迎娶新婦,縣寺裡裡外外已挂滿了紅綢,後花園裡更是一片喜慶熱鬧。侯相夫婦特特請來了雒陽的樂工,日日在後花園裡排演樂曲,所奏曲樂無不莊重典雅、中正平和。
然,蕭期總覺這些喜樂太過沉悶,又自譜了一支曲子,親自盯着這些樂工排演。
紫苑來時,蕭期正在花廳盯着樂工的排演,隻向前來傳話的阿寬道:“我正忙着,她來想必也沒什麼事,讓她回去吧。”
阿寬道:“她是來送藥膳的,說是二女公子照着大女公子給的方子親自熬了命她送來的。”
蕭期内心一松,卻因心中怨氣未消,硬着心腸不為所動,反爾谑笑道:“嬌生慣養的侯府女公子熬的藥膳,我若吃了,後日怕是要被擡着去迎親了。”又道,“紫苑若是怕回去了無法向她家女公子交差,你便将那藥膳留下,你先替我嘗嘗。”
阿寬驚愕不已:“郎君,你好狠的心呐!小人若是因此有個三長兩短,後日迎親時,誰來鞍前馬後地服侍郎君?”
蕭期心想後日迎親确實離不了他,忖了忖,忽笑道:“那便先盛一碗給衛小公子送去,他知曉是他的詠春阿姊親自熬的藥膳,定會毫不猶豫地吃個幹淨。他吃過若無事,那便是我小瞧錯怪了二女公子,後日将人迎進來,就該當面向她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