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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琇瑩進得屋内,明銀便起身與她互相見了一禮。典氏更是笑着招她到身邊坐下,卻是對明橋吩咐了一句:“你三姊姊身子弱,想是累着了,這會子身上不大爽利,你送她回去歇着吧。”
明橋不由望向了畏畏縮縮縮在一角的明鑼,隻見她臉色煞白,額上冷汗涔涔,竟似要暈厥過去一般。
見狀,明橋不由歎了一口氣,過去将人扶起,溫聲詢問:“阿姊可還能行走?”
明鑼艱難點了點頭,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與屋内人行了一禮便在明橋的攙扶下離開了。
适時地,典氏又拉過金琇瑩的手,笑容親切地看着她不住地誇贊:“你真是大變了樣!臉瘦下來了,倒有了幾分你阿兄的樣子,是個美人兒!再看看這張皮,雖說不似從前那樣紅潤白淨,卻像是鍍了金一般,瞧着愈發精神爽利了,看着便是個富貴長命相!”
金琇瑩被誇得很是難為情:“也就隻有夫人見了我如今這模樣,還能将我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我阿父阿母可是很嫌棄我如今這張臉皮,甚而将我比作那面若黑漆的甕人[1],直說我醜呢!”
典氏道:“我就愛你這樣一張面皮!”又滿是遺憾地感歎道,“說來也是可惜,你若還是閻家婦,與阿銀便是妯娌了,日後還能更親近些。”
“阿母!”明銀一聽母親竟當面揭人傷疤,忙伸手扯了扯典氏的衣袖。
金琇瑩卻毫不在意,似個沒事人般玩笑道:“妯娌可沒友人情堅,日後說不準會為了一點家産争得頭破血流,而作為友人,我日後卻是會幫着阿銀争家産的!”
聽言,明銀忍俊不禁,撲哧笑出了聲。
典氏亦不禁莞爾,無奈搖頭:“你這小女娘,忒調皮了!”因門外婢女來催請明銀入湢室沐浴更衣,便又對金琇瑩道,“她還未進閻家的門,今日也無需你為她争家産,隻陪她一道兒去沐浴更衣吧。”
金琇瑩并未推辭,遂攜了明銀的手去了湢室。
出浴後的女公子,宛若出水芙蓉,金琇瑩為之驚歎之餘,又不免在心中暗自感歎着:“閻存善何德何能!阿兄真是瞎了狗眼!”
本已脫胎換骨的她,對這世間兒女之情本已看淡,如今,卻仍是為阿兄與眼前這女公子感到惋惜難過。
而阿兄讓她捎給明銀的話,又是何等的冷漠無情。
看着明銀煥然一新的新婦裝扮,她即便心有不忍,卻還是在明銀耳邊低低詢問了一句:“阿兄有話捎給你,你想聽麼?”
明銀心口一緊,即便明知不該對金霄再抱有那樣的癡心妄念,卻仍是不能徹底斷了那縷情絲,緊張又不安地看着金琇瑩:“是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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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明橋在院内大聲說閻家來接親了,明銀那顆墜到冰湖裡的心方始浮出了水面,再次開始緩慢跳動着。
她深吸一口氣,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明橋,勉強扯出了一抹笑:“日頭還高高懸着,怎就來得這般早?”
明橋道:“舅父擔心那時與蕭家的接親隊伍撞上,兩家人馬堵了巷口的路,怕耽誤了吉時,更怕亂中出了錯,便與侯府商議着錯開時辰送你與二春姊姊出門,卻是讓閻家先來接你,行昏禮的時辰便還是我們兩家此前蔔好的時辰。”
明銀隻說知道了,又問了句:“金女娘去了侯府麼?”
明橋點頭說是,默默打量着她,斟酌着問:“阿姊哭過麼?”
明銀陡然一驚,下意識擡手去摸眼角,卻又聽明橋再次問道:“是金女娘給你捎了金郎君的話來?”
明銀點頭,凄然笑道:“他說,懸崖勒馬為時不晚,與我此生不複見、山水不再逢,還恭賀我新婚喜樂。”
明橋也未曾料到金霄的心竟如此冷硬,頗有些後悔昨日去找了他。
“早知如此,我便不去找他了,白白自取其辱。”
姊弟倆正說着話,院中的婢女、嬷嬷忙忙進屋來催:“小郎君,這是女公子的出閣之所,閻二公子就要來請女公子出閣了,郎君再留在這兒怕是不妥,郎君還是去前頭陪客吧。”
明橋也不敢在這樣的大喜日子裡太過造次,隻得往前頭去了,途中正遇上了閻存善一行人。
人靠衣裝馬靠鞍,狗配鈴铛跑得歡。
在明橋眼中,今日的閻存善倒是頗有幾分閻存仁在世時的風姿,看着順眼了許多。
經過這位新婿身前時,明橋停住腳步,在他耳邊低聲警告道:“閻二公子若是膽敢讓我阿姊受一丁點兒委屈,明家男兒定會提着刀來找你算賬!”
閻存善今日意氣風發、紅光滿面,絲毫不為明橋這句話稍有惱意,信誓旦旦地道:“你放心,我定不會讓阿銀受委屈的!”又道,“你也不要同我那樣生分,該改口喚我一聲‘姊夫’了!”
明橋上上下下掃視着他,笑道:“要讓我改口,那得看你日後如何待我阿姊了。”說罷便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