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内不知熏的什麼香,他隻覺身軟無力,一不留神竟就睡了過去。
他似聽到了雨敲青瓦的聲音,迷迷糊糊睜開眼,入目的卻是一張年輕較好的面容。
那女子就坐在床邊滿是興味地打量着他,一面點頭一面道:“容貌雖不及我的表兄,卻也頗看得過去,夠我受用一陣子了。”又不無遺憾地搖頭惋惜道,“可惜今夜我的霖郎病了,我得過去陪着他,今晚便不能留下來陪你了。你初來乍到,且先好好歇一歇,待霖郎病愈了,我再來會你。”言罷便吩咐屋内的婢女好生伺候着。
昏睡醒來多次,鄭純的腦子始終是迷糊的,眼下終得以見到了鬥姆教中的星君,他壯着膽子開了口:“某非獨身,已有妻女,實難再侍奉星君,星君若不願放歸,便還是……殺了我吧。”
“你想死?”這被稱作“星君”的女子蔑笑道,“想不到你倒是個貞烈之夫!不過,想死不是那般容易的!到了我手裡的人,終有一日會被我馴服,我倒要看看你能為你妻女守身到何時!”
出了鄭純所在的屋子,這星君便招了那将鄭純帶來此處的婢女英娥上前,饒有興緻地問了一句:“那裡頭的寵兒也是鄭家的郎君?”
“是。”英娥低眉垂首,畢恭畢敬地道,“将他帶到雒陽前,屬下便将他的身份查探明白了,那郎君正是那霖郎的庶弟,多年前被逐出了鄭家,後又贅入臨沅侯府,成了侯府大女公子的夫婿。”
“倒真是巧了!”這星君勾唇冷笑,“本想着這郎君若不肯從了我,那便殺了了事。既是那侯府大女公子的夫婿,那便殺不得了,但更不能放了他。那女公子能讓表兄念念不忘至今,我偏不信她招的這個夫婿也能對除她之外的美色無動于衷!”又厲聲交代英娥,“給我看好他,莫讓他尋了短見!”
“屬下遵命!”
***
自那夜後,鄭純便沒再見過那星君的面,而他所在的這間屋子則被人圍得似鐵桶一般,他踏不出一步,對自己身處何地更是一無所知。
每日,那名喚英娥的婢女皆會親自為他送來一日三餐,金銀綢緞亦似流水般往他這裡送,更是換着花樣來為他換裝修容,甚而将他精心養護的髭須剃了個幹淨,又不知何故在他左眉上方畫了一道直入鬓角的傷痕,不許他擦掉。
鄭純如今是一心求死,不在乎這些人如何在他臉上折騰。
這日,多日不見的那星君再次露了面,見了他如今這副連自己也難以辨認的模樣,卻是露出了一抹極其滿意的笑。
“你這修容手藝愈發好了!”她毫不吝啬地誇贊着那婢女英娥,目光卻不曾從鄭純臉上移開過,“這張臉修得甚合我意!隻是,那道傷還是差了點意思。”
她忽一手輕輕捏住了鄭純的下颚,仔細瞧着那道畫成的傷痕,又向侍立在旁的英娥伸出了一隻手:“取匕首來,這道傷,我親自來‘畫’。”
英娥已然猜到了她意欲何為,似心有不忍,卻又不敢違逆她的話,遂将随身攜帶的防身匕首遞了出去。
當冰冷的刀身貼上臉頰的那一刻,鄭純一心求死的心忽猛烈跳動了起來,竟感受到了懼怕。
這是他渴求已久的死,他卻在瀕死之際感受到了恐慌害怕。
這短短一霎,他腦中如走馬觀燈一般,閃過無數人和事。他還不知阏逢是否安然回到了侯國、母親的身子是否養得好些了、槐序這段時日是否會哭鬧。
還有他的懷兒。
她在雒陽還好麼?是否會想他?是否知道他已落入了賊人之手?
他若不在了,她會傷心難過吧。
“你在害怕什麼?”耳邊女子的聲音溫柔輕緩,聽在他耳裡,卻似地獄惡鬼,“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你如今這副模樣,我可舍不得殺了你,隻是要将你眉上的這道傷‘畫’得更逼真些。”又在他耳邊柔聲安撫,“會有些疼,你忍着些,很快便好了。”
而她口中的“畫”,卻是用那匕首一點點劃開了他左眉至鬓角的皮肉。她似做慣了這種事,劃開皮肉的動作幹脆利落,熟練得如同執箸吃飯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皮肉被匕首生生劃開的疼痛,仍是讓鄭純忍不住痛吟出聲。看着那不斷往下淌的血水,他更覺胃裡一陣翻湧。
“你倒不如殺了我。”他強忍着疼痛與屈辱,聲音嘶啞地道,“縱使你如何折騰我的臉,我也不是你心中的那個人,飲鸩止不了渴……”
“閉嘴!”被僅見過兩面的人輕易戳穿了心思,這星君頓時惱羞成怒,用那把染血的匕首刀身托起鄭純的下颚,“我不會殺你,倒會好好疼你。章懷春那樣端莊守禮的人,床帏之内,應也是個無趣的人,你怕是從未得趣過。你既成了我的人,我會親自教授你道家的房中之術,讓你也嘗嘗蝕骨銷魂的滋味。”
從她嘴裡聽到“章懷春”的名字,鄭純震驚駭然,愈發好奇她的身份:“你究竟是何人?”
“待你服侍得我滿意了,我自會将我的身份告知你。”她笑着用刀身拍了拍他沾滿血漬的臉,又轉頭吩咐英娥,“帶他去清理傷口血漬,将人洗幹淨了再送回來。養了他好幾日,也該試試他的本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