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懷春見他心心念着此事，知曉他定是将這場山火歸咎到了自己身上，隻能将自己知曉的告訴了他。

“斑郎，”她認真道，“這場山火，與你阿兄、與你皆無關。你阿兄在清溪别館放的那把火燒不過薄姬嶺，如今燒過薄姬嶺的這把火，是鬥姆教徒放的。你莫為此自責，好麼？”

鄭純隻好不再談及這件事，轉而又問了一句：“槐序與阏逢已在來雒陽的路上了麼？”

章懷春颔首：“君姑因擔心你，也跟着一塊兒來了。”她擡手撫上他消瘦了許多的臉，深深凝視着他，輕聲道，“斑郎，你許久不曾笑過了。”

聞言，鄭純目光一沉，垂眸道：“給我些時日，懷兒。”說着便覆上她那隻輕輕撫摸着他臉頰的手。

他正欲順勢将人攬入懷中，青楸的聲音卻猝不及防地從外飄了進來，他也隻能收回了那雙将将伸出去的手臂。

“女公子，劉侍中派了人來求醫，說是曹夫人犯了羊角風[1]，特來請女公子過曹家去為那夫人看看。”

聽言，章懷春隻得出屋來見青楸，問了句：“是哪位曹夫人？”

“是曹家兩位公子的母親，也便是劉侍中的妻妹。”

曹家如今被重兵包圍，不但裡頭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亦不得輕易入内。如今，劉睿既然為了妻妹派人夜裡來請她過府看病，想必那位曹夫人的病情并不樂觀。

她命青楸回她屋去取藥箱，又回到鄭純身邊匆匆交代着：“不早了，你早些睡。我回來時，便不再過來看你了。”

因曹武君的緣故，鄭純隻覺那曹家是虎穴狼窟，擔心她一去便不回了，便道：“我能随你一塊兒過去麼？”

章懷春隻覺不可思議，笑道：“深更半夜的，犯病的是曹家女眷，你怎好随我過去？”又安撫道，“你放心，有青楸跟着，不會有事的。況曹家裡外皆有劉侍中的人，即便曹家真藏着鬥姆教徒，想必也不敢在這時候出來興風作浪。”

鄭純心口跳得厲害，仍是不放心：“那我等你回來。”

章懷春見他憂心成這般模樣，知曉自己若不能平安歸家，他也不能安然入睡，遂點頭笑道：“好，我會盡快回來的。”

***

入了曹家大門，是曹方在此迎着她。

昔日熱情活潑的郎君，曆經曹公亡故與家族變故後，整個人猶如霜打的茄子，臉上死氣沉沉的，勉強扯出來的一絲笑，在檐下燈火的映照下，甚而透出了一絲鬼氣。

而曹家大宅内，處處皆是荷槍持戟的金吾衛。

章懷春就在這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跟随着曹方入了曹夫人所在的後宅。

女眷所在的後宅院落，看守要松弛些，隻有院外有金吾衛守着。而那名請她前來的金吾衛将她送進曹夫人的院子後，便道：“曹夫人的屋子，我不便進去，就在這院子裡頭等着女公子。裡頭的情況，我們已核實過了，除卻發病的曹夫人，便隻有曹夫人膝下的兩位公子和一個伺候的婢女。”

章懷春見這些人竟這般謹慎小心，心中的不安也便消了一半，遂帶着青楸入了曹夫人的寝室。

室内，曹正先迎了出來，與她遙遙行了一禮，客氣道：“深夜叨擾女公子前來為家母看診，實乃迫不得已，還請女公子見諒。”

這是章懷春頭回見到曹家的這位大公子，見他态度謙恭有禮，也便笑着回了一禮：“大公子言重，此是我身為醫者的分内之事。”

聽言，曹正也不再多言，卻是朝心不在焉的曹方吩咐了一句：“阿方，去看看阿母的藥是否煎好了。”

曹方後知後覺應了聲好，離開前，卻盯着章懷春的背影看了許久，多次張口欲言，但觸到曹正投過來的警告眼神，他隻能将那些話咽下，逃也似的跑出了這充滿罪惡的、令他壓抑的地方。

章懷春自是未曾留意到他的異常，早已踏入了那間香氣濃郁的内室。

“令堂屋内熏的何香？”章懷春隻覺這香聞着令她頭暈想吐，開口詢問面色如常的曹正。

曹正道：“此是一遊方道士贈與母親的藥香，說是母親發病時，隻要燃了此香，母親便會鎮定下來。”又解釋了一句，“女公子初聞此香，會有些不适，多聞聞，便沒事了。”

章懷春也沒再多問。隻是，她的雙腳還未在床頭站穩，一道身影忽從那床帳内蹿起，那人的頭直直撞向她的腰間，她毫無防備，被撞得一個趔趄，險些兒跌倒在地，虧得青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女公子可被撞傷了？”青楸關切道。

章懷春搖頭：“無事。”

她再定神去看那撞上來的婦人時，這婦人竟還要跳下床來撕扯她的衣裳。曹正與那伺候她的婢女在一旁竭力阻止，竟也攔不住她。

章懷春被這屋内的香熏得頭暈眼花的，拉扯推搡間，眼前的人影竟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她的雙耳亦聽不清這些模糊不清的人影究竟在說什麼。

她下意識喚了聲青楸，隻隐約聽見青楸回應了她。再想尋她時，她的雙眼卻再也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