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長吉為明钿診治了一番,并不敢托大,隻給她開了一張溫補的方子,又建議她多卧床休息。
而後,他趁便向熹甯帝道:“臣女許久未見太後與妹妹了,這回既然來了,便想去看看她們,還請天家恩準。”
熹甯帝道:“妹妹且等一等,我也是要去向母後請安的,我同你一道兒過去。”
仲長吉應了聲是,看熹甯帝似還有些話要同那病榻上的貴人說,也便自覺退到外頭去候着了。
較之昨夜,明钿此時的臉色雖好了許多,但看着依舊似那風中柳、雨中花,憔悴可憐。
熹甯帝傾過身子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柔聲交代道:“好好吃藥養病,朕晚些時候再來。”又道,“你受了苦,朕會為你讨回公道的。”
遭了這場無妄之災,明钿心中本有諸多委屈憤懑,因得了他夜裡衣不解帶的照料,她心中隻剩甜蜜滿足。
身為帝王,哪個能做到他這般?不但不嫌她犯病時的髒臭醜陋,甚而還會親自為她端屎端尿、拍胸揉肚。
經曆了這一遭,她已變得格外通情達理,體貼勸着他:“天家對臣妾的心,臣妾都明白,但臣妾不想再讓天家看到臣妾昨夜的模樣。臣妾這裡髒臭,天家日理萬機,夜裡得好好歇息。這段時日,天家還是往旁的妃嫔那兒去吧。”
熹甯帝笑道:“那朕每日看過你後,再往别處去。”
明钿連聲應好,又柔聲催促他快去向太後請安。
熹甯帝也不便再在她床前逗留,又溫聲叮囑了幾句話便同仲長吉離開了溫饬殿。
***
黑雲蔽空,暴雨如注,昔日威嚴氣派的永安宮,在這風雨如晦、不見天日的白日裡,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仲長吉撣了撣落在身上的雨水,便再次擡腳跟上了熹甯帝的步伐。
想到即将便要見到徐毒婦,他的内心不由激動不已,一遍遍想着見了那毒婦該如何言、如何行。
耳邊,熹甯帝問“她”在東觀可還習慣、是否有人為難“她”,他敷衍應付了過去,隻想快些見到徐毒婦,早些送出他為她準備的“壽禮”。
一門之隔,他從那間燈燭熒煌的宮殿裡聽到了女子的談話聲和小兒的歡笑聲。引他們前來的那宮人入内通禀了一聲,那殿中忽靜了下來,他随即便聽裡頭傳來一聲不滿的冷哼。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知道過來?我以為他的腳焊在了明家那女人身上呢!”
這聲音帶着久居高位的威嚴氣勢,仲長吉一聽便知這說話之人正是那徐毒婦,而她口中數落指責的“他”應是他身邊的帝王了。
仲長吉不由好奇地擡眼打量了兩眼身邊的帝王,見他始終面色溫順安甯地靜候在門外,頭回覺着他這個兄長太過窩囊了些。
好在,裡頭的徐毒婦多少還顧及了幾分這人身為帝王的威嚴,并未将他們拒之門外,很快便命人将他二人請進了殿内。
仲長吉匆匆掃了一眼這殿中人,發現這殿内除了伺候的宮人,尚有一位美婦人陪坐在徐毒婦身側;而兩人坐着的那張榻上,還躺着一名小兒。
很顯然,在他與熹甯帝來前,這些人應是在逗那榻上的小公主。
而那美婦人見了熹甯帝,立時從榻上起身,行至熹甯帝身前向其行了一禮:“臣妾見過天家。”
熹甯帝颔首,繼而跪地向榻上端坐的徐太後叩禮請安:“兒臣來遲了,望母後恕罪。”
仲長吉見狀,遂強捺住内心的狂喜激動,忙收斂心神,亦規規矩矩地向那毒婦伏地見了禮、問了安。
徐太後今日心情甚好,先是親切地招呼“章懷春”到身邊坐下;再面向熹甯帝時,卻斂了笑容,拉下臉冷嘲熱諷道:“難為你冒着這樣大的雨來請我的安,若是再遲一些才好哩,能留下來陪我用午膳了。”
熹甯帝讪讪,并不為自己分辯一二字。
徐太後也不欲為難他,免了他的禮,又随口問了一句:“她的身子應沒事吧?”
熹甯帝知曉母後這話不過是場面話,隻垂眸敷衍着:“無事。”
“那便好。”徐太後亦随口敷衍了一句,又滿臉笑意地看着王美人,言語親切溫和,“哀家瞧着你身子似也有些不适,既然哀家的外甥女在這裡,不如讓她為你診診脈吧。”
此話一出,王美人頗有些受寵若驚,不知太後為何突然間會如此關心體貼她,心中總有些忐忑不安,一時不敢領受這突來的恩寵。
“妾……”她将身子伏得極低,戰戰兢兢地道,“妾身子尚康健,不敢……勞動大女公子……”
話音方落,徐太後便微微變了臉色,不及發作,卻是仲長吉忽道:“我替你看看吧。”
熹甯帝雖也猜不透太後的用意,卻也不想王美人因此忤逆了太後,亦勸道:“母後一番好意,美人不可辜負。”
王美人隻得從了。
仲長吉認真診了王美人兩手的脈,心中的猜測也在此刻得到了證實。
他笑着向徐太後與熹甯帝回話:“臣女診出這位美人已有了身孕,身子并無大礙,好好補補便好。”
“她真有了身孕?”于子嗣一事上,熹甯帝并不樂觀,“胎兒坐得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