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仲長吉去世後,先前那些因他之故信奉鬥姆元君的地方豪族世家,已漸漸與宜陽公主離心離德。這些世家大族本就不認同教中那所謂的“尊卑貴賤”的話,暗中謀劃多日,便決定将宜陽公主秘密解決掉,隻是苦于無法知曉宜陽公主的行蹤。
想到曹家的那個孝女深受宜陽公主信任,這些世家大族幫助曹武君逃出雒陽後,便派了人暗中跟随,果真讓這些人尋到了宜陽公主現今的藏身之處。
自去歲除夕後,宜陽公主便一直藏身于南陽縣外的一座山寨裡。因這座山頭漫山遍野皆是葉似鴨掌的枰樹,建在這兒的山寨便被稱為“千枰寨”。
曹武君自逃出雒陽後,便來千枰寨與宜陽公主會了面。
“那些地方上的世家豪族不可信,做慣了人上人,又向來不将我等女子放在眼中,從未打從心裡服過我,不過是看在長吉的面上才不得不明面上歸順了我。”宜陽公主道,“他們想除掉我,那便要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曹武君見她這時候仍舊是一副臨危不亂、成竹在胸的模樣,佩服得五體投地,神色恭敬地詢問:“母親有何良策?”
宜陽公主道:“他們若敢來攻這座寨子,你便隻需在城内散播這山中有鬥姆教徒的消息,自會有官兵前來‘剿賊’,我們坐山觀虎鬥即可。”
“母親英明!”
“少說些恭維我的話。”宜陽公主無奈笑了笑,繼而道,“我那賤兒來信了,說皇帝恩準了他赦免阿蘿的請求,将人貶去青陽宮做了道姑,我得帶人将她救出來,也順便帶回長吉的屍骨。”
曹武君阻止道:“還請母親三思!要救阿姊,何須母親親身前往,女兒願冒死救出阿姊。”
宜陽公主卻道:“上元日,徐知蘭那毒婦也會上青陽宮,我正想會一會她,這一趟,非親身前去不可。”又認真交代她,“我離開的這幾日,好好看顧着我們的章道長,莫讓他跑了。”
“母親放心!”
曹武君終究不願讓宜陽公主以身犯險,不放心地問:“小公子這人……信得過麼?”
“他就是個賤骨頭!”宜陽公主眼中絲毫不掩對口中那人的鄙夷厭惡,冷冷道,“他與他那窮酸腌臜父親一般,是活在陰溝裡的爬蟲,卻妄圖窺視天光。他們這些爬蟲是不配站在日頭底下的,就該一輩子做條聽話的狗!我能幫他得到他想要的,他不敢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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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日,天家與太後上青陽宮齋戒祈福,青陽宮上下早幾日便開始準備忙碌着,青陽宮觀主今日更是早早便領着一衆子弟恭候在了洛水之濱。
鄭純今日并未随章懷春一道兒跟着天子與太後的車駕入青陽宮,而是與章詠春先一步來了宮觀。那觀中人聽聞了兩人的身份,也不敢怠慢,派了一名青年道士将兩人引進了宮觀後頭的靜室裡。
觀中接待男客與女客的靜室隔了一堵牆、一道門,那青年道士将兩人安頓好,臨走前,分别對兩人千叮咛萬囑咐,再三警告兩人在祈福儀式結束前,不許出靜室亂逛,以免沖撞了天家與太後,得罪了天官大帝。
章詠春對這樣的警告不以為意。待那青年道士離開後,她見這後院隻有一個灑掃道姑在清掃院中的積雪,見她出門亂竄也不阻止,便踅過那道院牆,來到了鄭純的靜室門前。
見鄭純果真規規矩矩、安安分分在席上靜坐,章詠春不免在心中感慨了一番這人太過安分守理的話,繼而擡手叩響了門扉。
“姊夫,這祈福儀式得有兩個時辰,你真打算在這屋裡坐半日?”
鄭純彬彬有禮地笑了笑:“既在他人地盤,受了他人的叮囑告誡,總不好随意亂走。”
章詠春覺得他這話也是在勸誡自己要守這兒的規矩,也不好再慫恿他跟着自己去瞧瞧太後的模樣。
若非阿姊央求她今日陪同鄭純來這宮觀候着太後,她真不願來這有太後與天家在的地方。
這回出門,紫苑因要照看染病的阿細,她并未将其帶在身邊。不然,身在這規矩頗多的青陽宮裡,她也能有個說話解悶的伴兒。
她悻悻不樂地回了自己的靜室,卻不知那灑掃道姑何時進了她的靜室,給她屋内點了一炷香,此時正拿着根笤帚在那兒東一下西一下地清掃塵埃。
這道姑生得明豔動人,一身樸素無華的道袍穿在身上,也擋不住她那盛氣淩人的氣勢,那是久居上位被浸染出來的張揚貴氣。
隻這一眼,章詠春便覺此人身份不簡單,顯然正是沖着自己來的,且來者不善。而在這青陽宮裡,會特意來見她的道姑,也隻有那個前不久被天家送到這宮觀的衛女公子。
猜到了來人的身份,章詠春頓時生出了幾分警惕,直接道出了她的身份:“衛蘿。”
衛蘿勾唇一笑,拄着笤帚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挑釁道:“我雖暗中見過你許多回了,但你應是頭一回見我,你竟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果真不可小觑啊!阿崧喚你‘阿姊’,我該不該喚你一聲‘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