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水如此時方覺心中舒坦了些許。
人言論,失敗的家庭教育往往會創造出兩種人。
一種說話做事不容人質疑,不容人議論,喜歡的東西要緊緊抓在手上才安心。但一般這種人會逼走所有親近的人,他們亦是沒有信任的人。
另一種木讷呆愣,不會說話,遇事總會往最壞的結果想。旁人提起他,最多的評價便是:“人很好啊,不鬧騰,但就是沒個朋友。”
徐水如便是第一種人,她也很成功地把兒子養成了第二種。
人天性自私,她更甚。
遭遇了失敗的感情,便是見不得身邊人幸福美滿。
就像一個在暴雪中的人,滿身白霜,便想把别人的太陽給拽下來。
到底是表面的嫉妒,還是深層的羨慕,誰能說準。
沈驚鶴思緒雜亂不堪,但畢竟是不願在徐水如面前露了缺點,手指幾乎成攏:“……無甚知曉,全憑猜測,何以評價?……”
徐水如今年也才四十幾許,還是很美的,母子兩相對坐時,便也能從面上挑出甚許相似之處。
“你和我很像。”徐水如已無強作出來的笑了,她嘴角天生便是向下,“不隻是臉。”
沈驚鶴不語。
他想,如果阿鶴在這,肯定會痛斥徐水如道,沈驚鶴溫柔着呢,你兇神惡煞地跟他像啥啊。
但他卻不出反駁的話,像在潛意識裡默認着。
徐水如接道,“不過你沒有我那麼明顯。我那時候真是恨不得沈時明就待在我身邊哪都别去好了,你,是不是也會這麼想?”
“……”
不知從何時起,徐水如又再一次地處于了談話的上風。
“不過我猜你應該聰明得很,沒表現出來多少。”徐水如嘲道,“不然怎麼還有這麼和諧的場景。”
字字誅心,句句穿骨。
沈驚鶴忽覺意識模糊,周圍諸事都已察覺不到,隻剩徐水如的話在耳邊,毫無顧忌地揭人傷疤。
待恍過神來時,徐水如已然離開,留他一人獨坐在桌邊,手邊便剩下刀鋒。
·
在路鶴深看來短短的一個小時,對他來說無外乎億萬世紀。
許多已然過去的事情,在他眼前再次重演。
開始是童年十幾載,甚許不愉快的事;再然,眼前的人和事,換作了路鶴深。
早晨金光浸透的操場,傍晚夕陽映照的教室,晚時月迹微顯的宿舍。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個人的,一直沒個定數。
是春季風吹細柳搖,少年樹下過;是夏季池荷青映紅,倚欄見其笑;是秋季火楓落樹梢,拾葉贈予他;還是冬季皙雪漫天飄,覆雪笑鬧時?
不是。
心動從來不分時間,心動從來不會明白,隻待初見埋種,盛夏熱烈,自成蒼青。
愛會在看不見的地方,一日一日,成為遮天蔽日的繁樹。
沈驚鶴想了很多,手也停滞了許久。
刀鋒最終偏了些許,透亮的淚稀釋了血。
他最後想的是兩句話。
一句是“謝謝。”
一句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