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自恕見師姐驟然沉默,想她應當是在思索法子,道:“老人家,你們既然覺得聽風已被段家人害死,為何還讓我們幫着找?”
“這……”盲老丈懵了一瞬,他方才說得激動竟忘了自己說出來的内容和訴求相悖了,又重重咳嗽兩聲,支吾道:“其實……我……我們也不确定聽風到底是不是死了。即便沒死,也被段家關起來了。小道長,我聽說你們驅逐了哀命村的旱神,聽說那旱神還是因為段玹才來村子裡為非作歹。唉,如今敢抵抗段家的也隻有你們了!”
裴自恕神色一凝,心覺老丈有所隐瞞,師姐比他聰明許多,定然也發現了,既然師姐不說話,他也不能逼問,于是道:“老丈,你的意思是我們驅逐哀命村旱神的事已經傳出去了?”
村長接道:“早傳出去了!”
冷靈道:“怎麼傳的?”雪月風華箓排行更新,玄門百家知曉齊天門驅除妖鬼之事不難,隻不過從方才盲老丈的話來看,這傳得恐怕有點……誇張了。
村長正欲說來,突然話鋒一轉,道:“提起這個,我還得知了一件事。”
裴自恕:“什麼事?”
村長道:“就是先前跟着你們的那個醜小孩,阿九,他不是偷了段家人的玉佩嘛,被段家的仆從帶走之後,我聽說他半路跑了!”
裴自恕:“……”
喔。
你不說也能猜到。
冷靈淡笑不語,這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村長又道:“他跑了之後,段家人又在路上聽到了我們哀命村的事。我聽說啊,仆從通報後,段鶴瓊大發雷霆。”
冷靈奇道:“怎麼個大發雷霆?”
村長飲了一口茶,将那日聽說的事情告知冷靈——
原來段家人帶走阿九後,沒多久,玄門百家都知道段家公子負了哀命村一位姑娘,害得她化為旱神,殘害無辜。
其實不止百姓,玄門百家很多人也看不慣段家,他們可以沒弄明白是誰驅除了天女旱神,但絕不可以不知道段家的糗事。
此事傳到稷山連後,段鶴瓊本來正如花美眷伴身,聽輕歌賞曼舞,聽完通報後,猛地起身,疾聲厲色:“玄門最末的齊天門竟也敢毀我兒清譽!”
他明知自己兒子風流多情,卻不準外人說一句,若是被他知曉是誰風言風語,定不饒過對方,問道:“那兩名弟子現在何處?”
仆從道:“聽說還在哀命村。”
“那正好,你帶一撥人過去,将他倆給我帶過來。”
仆從忽然跪地,面色惶恐。
“你這是幹什麼!”像是猜到了什麼,段鶴瓊神色一凜,道:“玹兒呢?”
仆從不敢擡頭,支支吾吾:“公……公子,他出去了。”
段鶴瓊歎了一聲。
他就猜到是這樣!
自知向來管不了這個寶貝兒子,段玹想去哪兒他也從不阻攔,隻是總歸擔心兒子的安危,可他也清楚自己兒子那般相貌氣質,無論到哪兒,都知曉他是稷山段氏的段玹。
當今的修真界,誰又敢真的傷害段玹?若是段玹少了一根頭發,段家和玉家絕不放過。
段鶴瓊擺擺手:“罷了。”又道:“他舅舅生辰快到了。他再胡鬧,時候也到,還是會出現在【紅葉天】,由他去吧。隻是齊天門那兩個弟子……”段鶴瓊眯了眯眼,心裡疑惑齊應恒不是退隐了麼,怎麼會突然派弟子出山?還敢和段家過不去?吩咐:“你帶一些人去盯着那兩個齊天門弟子的行蹤,及時彙報!”
……
“便是這回事了。”村長道:“現在玄門百家都在傳,齊天門要重返玄門之巅。首當其沖的就是稷山段氏。而段家人也盯上二位小道長了。”
冷靈心想你這老頭消息倒是靈通,竟能說得這般詳細,簡直像是親眼見到似的,那通報的仆從不會就是你吧?
不過她也聽明白了,這對盲啞夫婦來找他們求助找狗是假,其實是想借他們之手報複稷山段氏。如今齊天門算是與稷山段氏結下梁子了。就算她與師弟不去稷山連,段家人也會來找他們麻煩。
冷靈微微沉吟,道:“這樣,兩位老人家先回去,明日我與師弟前往你們的村子探查一番。”
裴自恕雖心有疑惑,但師姐當着外人下的決定,縱使存疑,他也不會當面問,隻待人走後,再弄個明白。
盲啞夫婦又是連聲感謝。
冷靈微笑目送他們離開。
見再無外人,裴自恕道:“師姐,那夫婦倆……”
“你猜得沒錯,他們有所隐瞞。”
裴自恕點點頭,道:“那為何不今天就跟他們去?”
冷靈道:“不急。你我二人的行蹤已被人盯上,盲啞夫婦既然來找我們求助,很快這件事就會傳出去。說不定,等我們明日到了村子,段家人也已經到了。那可就省得我們去找他們了。今夜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裴自恕心想有理,隻是一想到又要和段玹扯上關系,心中總是不大暢快。
是夜,清絕觀内冷靈打坐修行,裴自恕有樣學樣,一個時辰後,他沉沉睡了過去。冷靈輕笑着搖搖頭,知他白日裡幹了不少農活,累得困極,從行囊裡取出常用的那件披氅,蓋在他身上。
亥時,月照當空,清光皎潔,一樹的梨花紛紛揚揚,似漫天花雨,落了一地。一騎馬疾奔而來。馬上人遠見清絕觀三字,急提馬缰,坐騎倏地人立——
一陣嘶鳴,鬧醒了觀内一修一眠,揚起了滿地銀花。
裴自恕猛地彈起,看向師姐:“有人來了!”
冷靈撩起眼皮朝觀門口瞧了一眼,輕輕“嗯”了一聲,巋然不動。
大梨樹上挂着幾盞燈籠,在風裡輕輕晃着,照得地面花影淩亂。馬上人翻身下馬,足踏銀花,定定欣賞。
裴自恕知曉那人就在觀外,不走也不進,終是忍耐不得,奔出觀外,隻見月下一人身姿颀長,身着一襲黑紅錦袍,黑發披散,立于梨樹之下。
聽聞足聲,那人轉過身來,目光慢悠悠地落在裴自恕身上,嘴角微微向上。
裴自恕倒吸一口氣,見他相貌俊美,面如冠玉。月光下,長身玉立,盡顯風流雅緻。這般的相貌與氣質,還能是誰!
“段玹!”裴自恕喝聲。
段玹微微一笑,道:“裴公子,久仰啊。”
“還真是你!”裴自恕面色冷峻,“你來做什麼?”
段玹挑了挑眉,他這個人不笑時也帶着三分笑意,客套道:“在下久仰齊天門已久,聽聞裴公子和冷姑娘在哀命村,特來拜訪。冷姑娘呢,為何不見?”
裴自恕對段玹成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縱使他語氣謙遜,也難有好臉色,冷聲:“我們齊天門與你們段家可不熟,我師姐也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段玹也不惱,低笑兩聲,道:“這可不成。除非冷姑娘說不願意見我,否則啊我就待在這裡不走了。”
裴自恕:“……”
不要臉!
裴自恕懶得跟他啰嗦,直接拔出鳴蟬劍,喝道:“不走是吧?打得你滾走!”
他才沖了幾步,一抹玄色身影忽地落在他身前,兩指輕輕夾住劍身,淡淡道:“不要沖動,把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