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星夜浩瀚,過了今夜便是十五。
屋内燭火未燃,唯有天邊的月灑下冷白的光,映着床榻上輾轉難眠的人兒。
此刻,沈澈的話語同他那單薄瘦削的身影一起,在未霄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
“先生覺得,「寒雀」那話是什麼意思?”
未霄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沈澈,試圖從他蒼白的面龐上找到半絲寸縷的慌亂。
隻是可惜,回應他的是那人疑惑怔愣的神色。
“什麼話?”
“‘最是不顯山露水的,才是陷入泥潭最深的人’”
“……”
聞言,沈澈面色不改,卻仍舊沉默了良久。
很顯然,這是一個無法從面前這人身上得到答案的問題,而沈澈也在瞬間将話題一轉。
這場問答就此結束,而未霄心中的疑惑卻增長更甚。
即便如此,他與沈澈真正打過照面互相認識,也才不過兩天…
越是如此想着,未霄越是輾轉難以入眠,索性披着外袍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或許清涼的風和清冷的月光 ,可以短暫撫慰他煩躁的心情。
自祈朝建立五十載,邊境大小夷族侵犯不斷。戍邊将士大多一路難回,百姓思親心切,等不得中秋時節,便有了在每月十五聚團圓的習慣。
為的也不過是一句──這日子有一日是一日罷。
一想到明日的團圓日,未霄心底一時閃過兩道身影。一道雄勁有力讓人心安,一道則是稚嫩的,卻可見高挑清瘦。
其中一人為其叔父,鎮遠将軍未行衍。
不知叔父那裡怎樣了,還有…
思緒飄向疆,恍惚間他低頭與亭外的沈澈視線相撞。
他不知道那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或許是他思緒飄至北疆,挂牽獨自一人的叔父時,又或是那人一直都在,隻是他沒有注意到。
但未霄更傾向于前者,因為這月光實在有些亮眼。
亮得未霄能夠看清沈澈眼尾處,那顆點綴得人清冷疏離的淚痣,但這月光也是微弱的,微弱到隻能夠讓未霄看清沈澈,卻不知他背後是怎樣一副光景。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般。
清冷的月光将沈澈整個人包圍,烏發齊腰乘着風輕輕飄揚,他的衣擺也在輕輕搖曳。唯有他站在那,任憑風吹而不動搖。
月光下,淺淡顔色的衣袍将沈澈的膚色襯得愈發白皙。冷豔動人的眉眼在搖曳的發絲中更加清晰。
他堅信,沈澈若是早就站在那,他定會在第一時間發現。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未槿的一句話:“池清哥哥好漂亮,比我在京城中見過的那些公子哥都好看!”
未霄在心裡支持小妹的話語。
“将軍也是來賞月嗎?”
趁着未霄愣神的功夫,沈澈早已做出反應向未霄招呼着。
見此,未霄也急忙做出回應:“是啊,明日正巧十五,想着便出來走走。先生何不來亭下,與我一同賞月。”
面對未霄的邀請,沈澈果斷應下向亭子走去。
當沈澈走近時,未霄隻覺他帶來一陣清風。
清風拂面時,他從一衆荷香中嗅到一絲不一樣的,冷冽的香氣。
那冷香,似乎來自沈澈。
“先生可願與我小酌一番?”未霄指了指石桌上的酒壇問道。
那壇酒還是他出門時順手帶來的,此時正巧借着一壺酒再與沈澈交流一番。
沈澈隻是偏頭打量了一下這個淺青色的酒壺便點頭應下了:“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着便到面前的石凳坐下。
清澈的酒水伴随着濃郁的酒香傾倒進瓷白的杯中,倒映着近滿的明月。
“好酒,将軍費心了。”沈澈舉杯聞了聞,稱贊道,“實屬沈某之幸!”
“這是我五年前随叔父出征前藏的,久了自然也就香了。然而今日有幸與先生共飲,更是我與這酒榮幸!”說着,他就舉起酒杯作勢要碰杯。
沈澈亦是回應,酒杯輕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沈澈謙虛道:“将軍這是哪裡的話,與将軍對飲也是沈某的榮幸。”
“先生這樣稱呼,就生分了。喚我表字玄齡,便是。”
“…好,沈某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澈猶豫片刻後飲下,再次與未霄碰杯飲盡。
清酒下肚時仍是三更,賞月最終以沈澈不勝酒力醉倒告終。
沈澈次日醒來已過巳初,向下人詢問一番才知未霄去了郊外的練武場練兵。
洗漱過後,沈澈對煙岚道:“煙岚,你随我去街上買些藥材回來。”
“啊?”聞言煙岚順勢轉頭看向擺放在櫃子上的藥箱,有些茫然。
卻見沈澈将一指靠攏唇瓣,示意噤聲。煙岚瞬間想起些什麼,果斷應下:“好!”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藏匿在屋頂上的暗衛對一旁的同伴打着手勢,示意同伴:“快去告訴主人,他們要去街上。”
那暗衛的動作很輕,近乎悄無聲息卻還是讓沈澈擡眼看去。
京都繁華,街上人流來往衆多,百姓們無不在為今日的團圓日趕集。
就見一位身穿淡藍色衣袍的年輕人,帶着一個半大的小姑娘穿梭在人群中,他們光臨了一家又一家醫館。
直至停留在一處建築古樸的藥房前。
這家醫館與其他幾家并無差别,隻是位置卻有些偏僻。
再往裡走些,便是汴京大家貴族最是不想涉足之地,貧困百姓的住所──青石巷。
沈澈走進裡面,将手中的一張紙遞給一位小童後。就看那小童掀開帷幕進到内裡,不一會便再次出現。
“沈先生,您需要的藥材着實貴重,請随我到裡面拿去。”小童聲音稚嫩,但語氣尊敬地說着便為沈澈二人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