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幸福來得太突然。
周予然壓根想不到,白天發愁的時候連想都不敢想的畫面此刻就完美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廚房暖黃的燈光下,油煙機的轟鳴聲被隔絕在移動玻璃門内。
砂鍋裡飄出暖人心脾的熱湯香氣。
脫下挺括有型的黑色西裝外套,穿着白襯衣的謝洵之将袖口挽到肘彎,系着深褐色圍裙在流理台前有條不紊地處理食材,每一個熟稔的動作都賞心悅目得像一副世界名畫。
愛幹淨、會做家務、情緒穩定、會做飯、知道關心人——
當外婆的萬能擇偶攻略被逐條完整套到謝洵之頭上的時候,周予然第一次欣慰地覺得,其實盲婚啞嫁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誰讓她生來就是中頭獎的命?
然而爆棚的幸福感到底是沒讓她撐過3個小時的煲湯時間。
也許是白天擔驚受怕久了,精神不濟,周予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靠在沙發上睡着的,迷迷糊糊醒來,身體被人公主抱,鼻息裡鋪天蓋地都是那股極其熟悉也極其好聞的冷調木質香——
清冽的淡香,如同空濛新雨後的翠山深處那一截隐埋于薄霧厚的沉香,影影綽綽混着點馥郁的幹淨茶氣和缱绻的慵懶煙味。
這股熟悉的香味曾在昨夜裹挾着她入睡,此刻猝不及防貼着他炙熱的體溫近距離地聞到,幾乎讓她本能地心跳加快。
半眯着掀起一側眼睛打量周圍。
視野内無燈,僅有一段清淩淩的月光落在他凸起的喉結上,更顯得那抹冷白的皮膚像是緞面的細膩畫布。
周予然偷看得呼吸不暢,隻能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然而才把臉轉到他胸口,鼻尖不經意壓到他胸膛,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她不想去過度感受一個異性的胸肌,卻不得不承認,跟他肢體接觸的每一個部位都讓她心驚肉跳,成年男人灼熱的體溫裡自帶呼之欲出的荷爾蒙,很讓人上瘾。
抱她的手臂力量感十足。
下垂的腰側似乎就是貼在他腹部的薄肌上,隔着彼此的衣料隐約能感受到塊壘分明的肌肉,很穩定的核心肌群,多半是常年健身的功勞。
周予然跟謝洵之接觸的時間有限,但所有兩人獨處的環境裡,對方都足夠克制,也足夠疏離,斯斯文文的距離感和清清冷冷的禁欲感像刻在他骨子裡的不能被破除的教條。
周予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之間要這樣抱着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解開了白襯衣最頂端的那粒衣扣,偏露出的那一對清冷幹淨的鎖骨,簡直是在誘人犯罪。
近距離的美色攻擊下,謝洵之的每一寸皮、每一寸骨,都性感到能讓她尖叫。
她強行逼自己再度閉上眼。
故意勾引我是吧?
欲擒故縱想把我釣成翹嘴是吧?
行,你厲害,你牛逼,你成功了!!!
在心裡一頓罵罵咧咧完,她猶豫了兩秒正打算說服心裡的道德小人讓她再睜開眼多瞅兩眼的時候,卧室的房門被打開,身體已被人輕輕地放到了床上。
謝洵之的所有動作都溫柔且克制,就連替她蓋被的動作也絲毫沒有半點逾矩的冒犯。
但不得不說,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再柔軟的床鋪好像也沒有未婚夫的懷抱舒服。
周予然有點舍不得他剛才的公主抱,本能地在黑暗中逡巡着尋找他的身影,直到他微微彎下腰,試探着伸出手,避開她的臉,往她的枕頭底下摸。
男人勁瘦有力的上臂就撐在她的臉側,距離太近,近到那股好聞的冷調苦橙葉香夾帶着他溫熱的呼吸再次拂面而至,她本能地緊張到屏息。
救命。
這是要幹嘛啊?
忐忑到咬唇。
周予然在選擇“裝睡”和“清醒”中痛苦兩難。
被墊在枕下的手似乎是在認真摸索、尋找着什麼東西,小心翼翼探在她枕下曲起的指骨時不時墊高她的後腦勺,迫她仰面迎向他。
周予然:……懂了,是要在黑暗中定位她的臉,所以還是忍不住要親她了對吧?
那她就更不能醒了。
哥哥這麼含蓄的一個人,要是被她當場抓包,會不會很沒面子?
但問題是,難道初吻不應該是在一個有儀式感的環境下發生的,非要這麼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所以她現在是要助力他的夢想呢還是助力他的夢想呢還是助力他的夢想呢?
周予然在心裡念完一段繞口令,惆怅地歎出一口幸福的氣,剛把臉仰起來,頭頂的白熾燈就在短暫的閃爍之後,忽地一下複現光明。
四目相對得太猝不及防。
少女揶揄了然的心知肚明對上男人的面無表情。
明亮的頂燈下,卧在枕面上的柔軟呼吸,一起一伏,帶着椰子清香的氣息像一柄無骨的羽毛,正均勻地、輕柔地掃過他的喉結。
謝洵之:“……”
周予然梗久了的脖子有點僵:“……”
謝洵之的目光從她嬌嗔的杏眼遲疑地落到她努力撅高的嘴上,緩緩站直身體,冷聲問:“你幹嘛?”
周予然:“……?”
未婚夫,你倒打一耙的水平有點厲害啊!
周予然氣笑了,無語地撩了一下頭發,哼哼唧唧地從床上撐起身,理直氣壯地反诘道:“不該我問你幹嘛?”
謝洵之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目光難得避開了她,異樣的不自在從他眸底一閃而過,一貫平直的聲線語氣卻稍稍重了一個度:“剛剛停電了,沒事的話就早點睡,看你在沙發上睡着了,也叫不醒。”
周予然:“……?”
嗯?
就這?
偷親不成你還惱羞成怒了?
等等,你在說誰睡得跟死豬一樣!
周予然握着想要跟他理論理論的拳頭,聞着從樓下飄上來的老鴨湯的香氣,到底是沒舍得沖他發脾氣。
相比白天對她愛答不理,他晚上能主動到這份上,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要怪就怪這電來得不是時候,誰都不想的。
必要時刻,還是要給他台階的。
周予然抿着唇平複了一下情緒,看到謝洵之仍一臉警惕地站在床邊跟她保持距離,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可笑。
她無語地哂了一下,隻好軟着聲音叫了他一聲:“哥~哥~”
行了行了。
給了台階自己看着下來吧。
我都不怪你要偷親我的事情。
撒嬌和嗔怨雙管齊下,也沒能蓋住此刻兩人對視時震耳欲聾的沉默。
頂燈光線明熾,謝洵之琥珀色的瞳孔有一瞬僵硬,半響,才冷着聲線警告她:“你好好說話。”
周予然:“……?”
她被颠倒黑白的耙子連打了兩下,氣得頭都暈了,瞪着一雙杏眼:“說什麼?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今晚你是不是還要睡到隔壁去?”
謝洵之:“不了。”
周予然一顆心還沒來得及放到地上,就聽他說:“我晚點還要去公司加班。”
周予然深吸氣,咬牙切齒:“你們公司這麼晚了是發洪水嗎?非得你回去治?”
三過家門而不入。
當代大禹非你莫屬!
她都主動到這份上了!
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謝洵之眉心微蹙:“你什麼意思?”
周予然已經不想再糾結心裡那點試婚的難為情了,幹脆單刀直入:“我當然是不想你再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房間裡!”
謝洵之皺着眉想了半分鐘,為難的表情像是在清明掃墓的時候一腳掀翻祖宗的供桌,不太确定又不太能置信地問:“你是希望,今晚我能陪你?”
周予然氣得差點都要把眼睛閉上了。
什麼你陪我?
剛剛想親我的,是不是你!
明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