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值低頭飲茶,李鶴軒便知真相,不再将後邊的話說出。
他自是知道,又何必說的那麼難堪。
他是太子,再說便是為難他了。難道叫他不要和父親,和皇後站在一個陣營,而是與他攜手共抵袁族?
他有什麼實力讓他跟随于他。僅僅因為他是皇家獨脈?天朝風雲變幻,人事沉浮,誰也不能保說明日生死。
背靠大樹,明哲保身。
二人默默啜飲,近在遲尺,似兄似敵的暗流湧動。
隻聽外堂一陣喧嘩。
一支暗箭朝齊玉嬌飛來,宮默眸光一閃,彈出一粒骰子,在離齊玉嬌三尺外擊偏了那支箭,箭矢跌落在地,是一支精細白銅袖箭。
宮默飛身出去,追逃奪門而出的蒙面刺客。
齊玉嬌還未反應過來,便一把被李鶴軒攬進了懷裡,用寬大的身軀将她裹住。
一旁的金喜珠也吓破了膽,于座位上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梁值招呼人速将坊正請來,又安撫好金喜珠,派人将她送回金府。
李鶴軒怒氣沖沖道:“叫什麼坊正,将縣令喊來!”
“不如直接報京兆府?”梁值試探問道,
畢竟這是太子妃,可李鶴軒輕蔑一笑:“不,就報到縣廨。”
富龍賭坊隸于萬年縣轄,來賭坊之人非富即貴,且坊内安保嚴密,怎還會有人敢做行刺之事。
最重要的,行刺對象是齊玉嬌,這難免不讓人多想。是誰洩露了他們的身份和行蹤?是誰迫不及待地要等他們出宮之時加害齊玉嬌?
李鶴軒怒在心頭,卻一派鎮定。
那頭宮默飛身出去不過一個街口便追上了蒙面刺客,刺客一個轉身回首,露出驚恐表情,深知這是一位高手。
宮默又彈出手中的一顆骰子,擊在刺客的後腿窩處,刺客一個深跪趔趄向前沖出好幾步,在地上翻滾之時抽出靴内匕首準備自戕。
宮默冷哼一聲,一腳飛踹掉他手中的匕首,回身一撈,扯去了他面上的蒙面面巾,另手揪住刺客脖領,在後脖往下處赫然見到一個墨色刺青“鬼”字。
“果然是不想活了。”
刺客身材矮小,左臂綁着袖箭,功夫隻能算是中等,這種三腳貓功夫也敢來刺殺太子妃,真是自不量力。
一行人來到萬年縣廨,李鶴軒和齊玉嬌依然是一身喬裝打扮,他特意交代不露身份來報案。
朱縣令坐在堂上打量着陌生的李鶴軒,同梁值道:“梁世子,您說這位是貴人,不用下跪,那咱還是内堂審吧。”
梁值剛想說話,就聽李鶴軒道:“不必了,我的人已經審過了,甯願自殺也不肯招供,那自然是有同夥,他隻是個辦事的。”
“先關着吧。另外,勞朱縣令将刺客畫像張貼出去。”
朱縣令木然于座上望着梁值,心中納悶這位到底是什麼樣的貴人,竟然連梁世子都要聽他吩咐。
梁值也不知道李鶴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要換做是他,早就把這名刺客千刀萬剮了。
這可是齊玉嬌,他竟然還能有如此好的耐性。
可見一旁的齊玉嬌竟然也無半點害怕,隻安定地跟在李鶴軒的身旁。
這兩口子裡外一心了?
李鶴軒又道:“愛弟今日受驚,就不再多逗留,朱縣令若有消息可傳于梁世子。”
“我?”梁值張着嘴,“你——”
就這麼不管了?
說完李鶴軒便攬着齊玉嬌的肩膀走出了縣廨的大門。宮默回頭望一眼梁值,梁值趕忙跟上。
“太——這是如何?”
“不如何,守株待兔。”
隻要這人還活着,就有人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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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何不報到京兆府?”
齊玉嬌和李鶴軒回到恩國公府,準備收拾收拾回宮去,也并未将今日之事告知家裡。
李鶴軒道:“一來不想暴露你我身份,二來,想看看這京都上下還有哪處是不幹淨的。”
他要看看這三省六部有多少人是披着皮的惡狼。
“乖,不是不在乎你,我也恨不得一劍将他刺死,隻是背後的人不找出來,我們家玉嬌往後還要受許多的危險。”
李鶴軒青稚的臉上泛出與他年紀不符的擔當,好似一瞬間他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能掙脫出那龐然大網嗎?
“是不是很難?”齊玉嬌将頭靠在他的肩頭,“做太子很難,做太子妃也很難。我們往後……”
隻是想做一個不是傀儡的人,就要面臨這麼多的厮殺。
李鶴軒将她的頭按在肩頭輕撫:“一切都有我。不難。我們多些耐心,慢慢來。”
“玉嬌,我們好好活着就行,我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隻要好好活着就行。
十八年前為了活命逃過一劫,十八年後歸來,還是要面臨劫難。隻是,他長大了,他再也不是襁褓中任人宰割的皇子。
楚賽飛本想着多留他們幾日,一邊塞各種吃食,一邊抹淚道:“玉嬌,想家就回來,母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
這次齊玉嬌回來,少了往日的恣意朝氣,多了不可查見的許許哀愁,這讓她這個老母親也是看在眼裡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