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幸虧甄遙自幼習武,耳目聰慧勝過尋常。她不過擡眼,便看到牆上影子晃動,而後身形一閃堪堪躲過。
“好一個山野村婦,竟如此陰險毒辣!”
老妪頓時傻了眼,接着還未來得及反應,棍棒已被甄遙奪下。
“你你你,你不是文弱書生——”
“哼,你又何曾是善良的老人家!”
甄遙怒其不争地呵斥,而後拽着她迅速趕到卧房。彼時阿憐還在同小姑娘玩耍,待見到此等場面,赫然站了起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讓她自己講!”
甄遙措辭雖然激烈,但動作仍是輕手輕腳。
老妪被推到中央,那小姑娘看到祖母的遭際,瞬間咧嘴大哭。
“你們是壞蛋,壞蛋,救命,救救婆婆……”
“丫頭丫頭,快跑!”
老妪自知無顔見人,一味地疾呼孫女逃離。
小姑娘哪裡肯走,隻得倉惶無助地瑟瑟發抖。
“好端端的,老人家你到底做了什麼壞事?”阿憐白眼以對,不假思索地站在甄遙的立場上。
要知道,她家太太可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好人。定是這人面獸心的老妪作惡,否則甄遙怎會動氣。
老妪羞得滿面通紅,本死咬着不吱聲,但她看到阿憐冷不丁地走到孩子身邊,立即駭得六神無主。
“我講我講,老婆子實在有難言之隐,這才一時糊塗釀成大錯。求求二位好心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求你們放了丫頭。”
甄遙失望至極,但也不想多加惡語。
阿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耐煩地催促:“那就老實交代,是怎樣的難言之隐,竟令你這老婆子起了歹心。”
老妪眼圈通紅,枯槁的糙手連連抹淚。
“此事說來話長,适才老婆子之所以昏了頭,概因看到郎君的玉佩了。你們不知道,明日裡正就要派人上門帶走丫頭,去年我東攥西借方從虎口救下她,今年實在無能為力了。”
“那你也不能……唉!”阿憐粉拳攥了又松。
“如此說來,你同裡正可是有矛盾,亦或者交易?”甄遙理智地質疑。
迎着她審視的目光,老妪委屈的捧面嚎啕:“都是觀音童女鬧得,這村子裡有女兒的富庶人家早都搬走了,隻剩下我們這些苦命人。”
“觀音童女?”甄遙蹙眉不解。
對此,阿憐卻若有所思到:“我可能明白了,不過還是先吃飯吧,不然就涼了。”
“也罷,我先看着老人家,你端過來和孩子先吃。”
等阿憐身影消失,甄遙方壓低聲線問:“裡正明日會來嗎?”
老妪心有餘悸地點頭,而後顫抖着哀求:“郎君可憐可憐我們,伸出援手相助——”
“我知你心裡在想什麼?”甄遙冷酷地拆穿了她。
“你你你……”
“現今假裝順從,隻怕晨起就會夥同村民圍了我們。外來的和尚,素來念不好本地經。你若真心想讓我們幫助,那就不能再藏有私心,而是老老實實一五一十的相告。”
甄遙真假摻半地吓唬對方,其實她能感受到老妪的恐懼。可為了防患于未然,她不得不盤算所有細枝末節。
“郎君隻管放心,老婆子再也不敢耍花招了。”
就這樣,老妪牙關寒顫地一一道來。
原來訾陽地處兩郡交界,本歸屬于黔郡,但聖上不知怎地突然給劃分到了邯郡。邯郡離此遠隔崇山峻嶺,整治管理都難免困難,因此上頭的官員一忙起來就給這裡疏忽了。
都道是鄉野淳樸,卻不見天高皇帝遠猴子當大王。
訾陽的縣令多年來可謂是一手遮天,無人敢與之做對。五年前,他言及訾陽稅賦單薄,求神問卦方知是此地沒有争獻觀音菩薩的童女所緻,因此便委派裡正四處尋找合适的幼女。
各村由此輪流,有錢的背地裡出錢躲災,沒有能力的不獻女便會家破人亡……
甄遙越聽臉色越難看,她強忍心頭憤懑,溫聲勸慰:“不用怕,這次既然輪到你們村了,我便留下一探究竟。”
“你留下也沒有用,除非你願意花錢買通關系,方可保下丫頭的一條命。”老妪滿面溝壑地捶胸頓足。
甄遙懶得勸服,隻擺出自己的觀點:“花錢不可能消災,就算明日保下丫頭,來日呢?”
何況總會有幼女為此殒命,這種害人不淺的愚昧招數就該徹底制止。
“不知郎君想怎麼做?”
甄遙正要回答,卻聽到阿憐的腳步聲,于是表情嚴肅地再三警告:“這件事我會去處理,你一切聽我安排,但不得将所有告訴我家娘子。”
畢竟阿憐性子直爽,又無保命的武藝傍身。自古窮鄉僻壤出刁民,甄遙經過反複思考,堅定地認為她不能牽連進來。
然而老妪看似配和,實則似懂非懂地應承,心裡并不當作一回事。
夜色愈發濃郁,她們簡單吃完便洗漱休息。
翌日清晨,門外果然傳來一陣喧鬧。
甄遙知道是那裡正上門索女,因此率先走出去應承。
裡正一見是個陌生面孔,不覺警惕三分:“這裡不是夏老婆子家嗎?你又是哪位?”
甄遙冷矜地拱了拱手,态度疏離到:“鄙人正是夏婆婆的遠房外甥,最近投親于此,不知您是誰?”
“我是這個村的裡正,既是夏老婆子的客人,那我沒什麼同你講的。”說着裡正就要進門找老妪。
“且慢,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甄遙語氣淩厲,一眼不眨地盯着對方。
“知道就好,丫頭在哪兒?”裡正幹脆裝也不裝,直接開門見山。
甄遙早有對策,她讓對方稍等片刻,而後抱出了丫頭。
“孩子太年幼,我這裡有家傳玉佩,可否——”
裡正看着這位文質彬彬的俏書生,忍不住撇嘴鄙夷:“遲了,早幹什麼去了。縣太爺正心煩意亂呢,這回有錢也不好使。”
“那……我必須親自送送這孩子。沒準兒我能勸動縣令呢!”
隻見裡面帶譏諷地揮了揮手,緊接着帶她們來到馬車旁,嫌惡地打發:“随你,趕緊上車吧,反正到了縣裡誰說了也不算。”
就算天皇老子下凡,又能如何,任誰都得給訾陽縣太爺老老實實磕三個大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