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腿坐下的時候,郎才就在想。
這個遊戲,有什麼意義嗎?曾經做過的約定,有意義嗎?
他想起了自己和女貌剛見面的時候。
倆人不打不相識——在不同的學校,當了不同的老大,打了場相同的架。
周圍人都很驚訝他倆竟然會從一開始的“見面必打”到後來的“相親相愛”,而且還從學校到工作,橫跨八年依舊感情穩定。
大家都覺得他倆會結婚——他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他甚至都準備好了求婚。
然後就突然一起來到了這個遊戲。
最開始他們驚慌失措,随後開始摸索遊戲規律——中間走了幾次錯路,因此還爆發了兩回争吵——但最後他們還是和好了,同心協力從“庇護所”裡逃了出來。
苗苗是個好女孩兒,他一直都知道。
然而在看到她奮不顧身擋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抗下那緻命一擊的時候,他還是被震撼了。
他頭腦發熱,渾身發抖,背起苗苗拼了命地往外跑。
廢土環境極其惡劣,“護衛隊”很快就不再追殺。
他們安全了——暫時。
但是他并沒有變得放松。他看到自己愛着的女朋友臉色慘白地躺在地上,心裡像是缺了一大塊兒,呼呼地灌着冷風。
名為“死亡”的恐懼化作鐘杵,“铛铛”地敲蒙了他的腦袋。
他分不清是怕自己死更多一些,還是怕苗苗死更多一些。
他呆坐着,混沌的腦袋裡閃過一個問題:如果苗苗死了,那自己還能活下去嗎?
這個問題來的快,去的也快,好像一道閃電,短暫的照亮了一下,又消失不見。
良久,他顫抖着伸出手,放在女朋友的鼻下。
微弱的熱氣打在手指上。
他收回手,撕扯的心稍微安靜下來。但他卻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呼吸帶來的濕意很快消散,快得像是錯覺。
女人咳嗽着醒來。郎才帶着她尋找新的庇護地。
一連躲了兩天,女人的身體終究惡化到無法行動了。
郎才決定去找融合劑。隻剩兩天多了,融合劑會讓人在30小時内産生異化,如果運氣夠好,那就能撐到關卡結束。
動身的時候,郎才聽到苗苗在身後喊他。
“朗宇。”
苗苗很少喊他全名。就像他也很少喊她“馮苗”一樣。
他轉過身,等着她的下一句話。
“一定要回來,知道嗎?”她聲音輕輕的。“不要丢下我。”
“好。”
“看着我的眼睛。咱們約好了。”苗苗費力地擡眼和他對視。
郎才對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裡沒有焦急,隻有一些難過。
他想起以前她說過的話:
“做約定的時候要看着眼睛!對視了,我就能看出你有沒有在撒謊!”
他的心突然平靜了,覺得非常充實。
“好。我保證。”
尋找被庇護所壟斷的融合劑不是件容易事。他跋涉輻射場,翻遍垃圾山,和變異獸搏鬥,和追殺隊周旋……過了将近一天,才終于拿到一支充滿雜質的廢棄融合劑。
注射完融合劑的女人昏睡了一會兒,又很快醒來。
“小宇,如果以後再出現這種情況,就把我丢下吧。”
簡短的話語讓男人的心揪了起來。他蹲下身,握住女人的手,寬慰她。
“咱們不是早就約好了嗎?一起度過困難,一起活下去,一直在一起。”
苗苗沒有回答,隻微微笑了一下。
郎才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怒氣。
這種笑容他見過很多次。有時候做了約定,但最後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沒有完成。在那種時候,她就會這麼笑。
後來花了很久,他才明白,這種笑,是不信任的意思。
他很想發火,問她是不是不相信自己?但看着她虛弱的神情,還是沒有問。
他摟住苗苗,說:
“别怕,苗苗。我保證。”
車廂内很溫暖,隔絕了外部的風雪與寒冷。隻要待在車廂裡,就是待在和外面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了。
眼前是厚實的車壁,但郎才似乎透過車壁,看到了苗苗在伸着手喊他救救自己。
他突然生起氣來。又不是不救!為什麼要一直喊!
但很快他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中。
他沒有救下她。她死了。
他混沌的腦袋裡再次閃過了那個問題:如果苗苗死了,那自己還能活下去嗎?
經過了兩關,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好像能——但也好像不能。
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鼻息——就像當時探苗苗鼻息那樣——熱氣打在手指上,卻讓他的心更加冰冷。
他好像已經死了。
在這一刻,手心裡火辣的疼痛喚醒了他的思緒。
獲救時候扯的繩子,把手心都磨破了。他看着手心翻開的皮肉,想的卻是當時苗苗牽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