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身上穿着全部族最輕盈透氣的衣物,托多獸毛紡織的薄軟布料足以遮蓋全身,讓她免于日光灼傷皮膚的窘境。但對于劇烈運動中的希法來說,這點不上不下的好處,也隻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
周圍的空氣被頭頂那輪毒日烘烤升溫,随着呼吸火辣辣地灼燒着希法的肺腑。
滾燙的碎石炙烤着希法的鞋底,與倒灌進罩袍裡的熱氣一起,熱得她兜帽裡的耳廓濕漉漉的滿是汗水。
希法本能地張大幹渴的嘴巴,妄圖通過呼吸散掉體内積累的熱量——這顯然是徒勞無用的。
與汗涔涔的耳朵相反,希法的喉嚨幹渴極了,簡直像是要裂開了似的刺痛無比,呼吸間都能嘗到自己喉嚨裡面的血腥味道。
前不久所吃食物中的微末水分,更是早就化為耳畔細密的汗液,蒸騰在幹旱的熱風裡了。
她伸手摸向腰側,絕望摸上那隻像她一樣幹癟的水囊。
臨出發前祖母親手灌滿的波布樹汁,經過這些天的消耗,早在上一個黃昏之時,就已經喝得一滴都不剩了。
或許,她是錯判了自己的能力,高估了白晝暴曬下的最大行進速度?
不,不是這樣的,希法!
你是族群裡跑得最快,最受祖母信賴器重的人!
加油,希法,再堅持一下,你馬上就要到家了。
希法反複強調着這些念頭,為自己加油鼓氣。
綠洲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按照現在的行進速度,努努力的話,在毒日升到頭頂之前,她就能安全躲進營盤的地洞裡。
到了家之後,還怕喝不到波布樹汁,吃不到新鮮果子嗎?
希法喘着粗氣,想起了昨晚的怪異見聞。
她受祖母所托,向着毒日升起的方向發起遠征,調查那道稍縱即逝的沖天黑光到底是什麼東西。
晝伏夜出跋涉了漫長的三天之後,希法終于親眼見到了那棟平地裡冒出來的奇怪建築,以及裡面那隻屠殺異獸的陌生強大生物。
這樣重要的消息,她必須親口報告給祖母知曉!
走着走着,在毒日升到頭頂,希法中暑暈厥之前,她總算是到了那叢長在營盤附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高大刺柱。
希法暈乎乎地伸出胳膊,向着刺柱所在的方向探去。
樹刺戳破希法指尖角質化的硬皮,留下一個冒血的小坑。
指尖傳回的刺痛告訴希法,這不是毒日暴曬下生出的虛假幻覺,而是真實存在的,能親手觸碰到的現實!
希法精神一振,欣喜吮吸着指尖沁出的血珠。
看到那顆刺柱之後,接下來的路程,希法閉着眼睛都能走完全程。
繞過那顆刺柱左拐,再沿着周圍的麻棗叢一路前行,伴着路旁越長越茂密的灌木,以及零星出現的波布樹,希法幹裂脫皮的唇邊,也逐漸浮出了一絲疲憊但興奮的笑意。
她回來了!
她成功帶着親眼看到的重要情報回來了!
她沒有辜負祖母的信任!
幾顆毛茸茸的灰黑色腦袋被希法奔跑的聲音驚醒,從波布樹上人工掏挖出的樹洞裡探出頭來,七嘴八舌地說道。
“希法,你終于回來了!快進來避避陽光!”
“希法,你一定餓了吧!我這裡有昨晚剛撿來的粟粟草籽和蟲卵,趕緊先吃點東西吧。”
“草籽蟲卵有什麼好吃的?别聽他的,希法,我這裡有從城邦換來的幹蘑菇!”
希法擺了擺手,指向祖母所在的方向,示意自己還有正事要辦,婉拒了族人們的好意。
她走到那顆樹幹最為粗壯,長勢最好的波布樹下,手腳并用地鑽進了樹洞裡。
穿過半人高的狹小洞口,在樹洞深處,一位頭發斑白稀疏的老者靠着樹幹牆壁盤腿而坐,像平常一樣對着獸皮塗塗抹抹,書寫那些希法看不太懂的東西。
見到希法安然歸來,那位老者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起身攙住搖搖欲墜的希法,對她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或許是重新回到安全環境的影響,先前長途跋涉中勉強壓抑下去的疲憊,此時又重新湧上了希法的四肢百骸。
她趕在暈厥之前,反手抓住祖母的手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啞着嗓子說道。
“祖母,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