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me:2.當我又把你想起
一夜狂風急雨過去,翌日晴朗無雲。
随着降溫,秋高氣爽的舒适伴随陽光安撫着雷雨後的城市。
沒想到窗外風雨飄搖,她後半夜反而睡得不錯,本想着睡醒再想辦法處理網上那些營銷号幹的“好事”,沒想到一睜眼,昨晚翻看過的幾個鬧得比較火熱的帖子全都不見了。
那幾個不知怎麼尋到她微信反複在好友認證裡邀請簽約的演藝經紀人也沒了後續。
“網紅夢”一夜逝去,童雲千反而松了口氣。
她其實非常不喜歡暴露在媒體視線裡。
可惜,鄭師兄肯定要遺憾他們錯失這波能宣傳展覽的流量了。
童雲千假惺惺給師兄發了條微信安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隔着屏幕悄然竊喜,放下手機去洗漱。
今天還要繼續裝修展覽,還有四天就要開展了,不能懈怠。
早晨九點半,她背着托特包走出單元樓,站在樹下仰頭閉眼,使勁吸了一口崇京秋季雨後的清爽空氣。
卷着幾分泥土味,清冽的,蒸騰的雨水味道。
外面漂泊這麼幾年,此刻忽然理解了書中所說的靈魂返回家鄉的踏實是什麼感覺。
童雲千睜開眼,睫毛微顫,伸手把散發高高束起,邁開腿去向小區外的地鐵口。
展覽在崇京最知名的聯廠藝術區舉辦,租下了中央區的一個德式紅磚棚場,經過裝修,現在已經完全是他們此次“與它對話”文物展的主題風格了。
她和鄭師兄都隻是展覽其中一個環節的受邀合作藝術家。
“與它對話”是國家博物館宣傳部門和最近勢頭很猛的人工智能公司eclipse聯合創辦的慈善展覽。
博物館拿出幾件曆朝曆代比較有代表性和人氣的文物展件,利用eclipse公司AI大模型獨家開發的語言系統為遊客與文物構建一個可以直接對話的空間。
不管遊客提出什麼樣的話題與問題,AI大模型都會以文物所處年代的語言模式,融合這件文物所經曆過的曆史故事,塑造一個活靈活現的“靈魂”與千百年後的遊客進行暢談。
童雲千之所以能被邀請其中,完全是因為她個人的自媒體号在繪畫圈小小出圈過一次。
去年她空閑的時候畫了一系列文物拟人的原創插畫及短動畫,最火的一幅在×博上了熱搜,一下子有了知名度。
這一次她受邀為參展的這些文物制作拟人拟動物的短動畫,動态海報,配合文物的曆史故事,展示在文物旁邊,提高遊客的閱讀趣味。
同校的鄭師兄一是幫她完成全系列的繪圖細節,二是這個人在藝術區本就有一家人氣不錯的咖啡店,自告奮勇申請了文物展内的文創飲品區。
簡而言之,就是負責搖奶茶做咖啡。
本次展覽的籌辦費用,以及他們這些受邀藝術家的聘用工資和稿費全都由eclipse出資,最後展覽收獲的所有盈利都以國家博物館的名義捐給希望工程。
雖然eclipse出手闊綽,但展覽隻要開辦順利,整個企業的社會效益必定會迎來收效。
“我這兒也馬上到了,聽說今天有博物館和eclipse的領導要來驗收展覽内飾,别說,我最近還買了eclipse的股票。”鄭師兄在電話那邊侃侃而談:“牛到能給國家博物館的展覽做AI模型,這種朝陽企業誰不投誰傻子啊。”
童雲千已經到了園區門口,塞着耳機問對方:“你很了解eclipse?”
她本來就搞不懂這些科技方面,而且作為文藝創作者,對有關AI智能的事情多少有些抵觸。
鄭師兄簡明扼要:“就這麼說吧,國内搞AI開發,現在除了eclipse已經沒有第二個名字了。”
“一家獨大,要技術有技術,要錢有錢,牛得很。”
“主要是他們CEO甚至才二十八歲,青年才俊啊!”
“你在國外寫論文的時候,沒用他家的AI寫作偷偷懶?可好用了。”
童雲千默默道:“……師哥,你對學術研究不赤誠。”
他們兩個最近為了展忙前忙後,幾乎天天泡在一起,過去在學校時候一起肝活動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的話惹得鄭師兄在電話那邊嘎嘎大笑,然後突然“我草”了一聲,“完了學妹!你到哪兒了?!”
童雲千立刻停住,看了看,“還有一兩百米吧,拐角就到了,怎麼?”
鄭師兄很急:“你趕緊繞個圈去小側面,門口怎麼堵了那麼多人啊,别是來找你合影的吧!”
“來勢洶洶,怕是要吃了你喂營銷号。”
“啊?”她慌了神,立刻用手捂住下半張臉,往遠處望去,确實烏央烏央有一堆人在展廳大門口。
早上還竊喜營銷号被搞掉了,沒想到還是有那麼多人摸着地址找來了。
童雲千挂了電話,趕緊拿出口罩戴上調轉方向,繞了一大圈去展覽的消防通道,等鄭師兄來開門。
他們從消防門進入展廳的時候,童雲千身後已經有幾個也發現這個入口的營銷号博主了,幸虧鄭師兄關門得快。
童雲千一路跑來,鬓邊發絲淩亂,喘得眼角發紅,扶着膝蓋讷讷:“真麻煩……”
鄭師兄聳肩,接過她手裡的包,掃見童雲千這般模樣,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眼:“誰讓你國色天香,古代的紅顔禍水是不是就長你這樣啊?”
童雲千無辜,“禍水?我可沒禍害誰。”
“這個詞用得不對,師哥,你道歉。”
鄭師兄回頭:“……”
“行行行,人畜無害大美人。”
“今晚下班請你吃燒烤行不?”
童雲千跟上他的步伐,抿起笑意,很滿足。
果不其然,兩人走到展覽正門附近,看見隔着玻璃牆對着童雲千舉着大攝像頭拍照的無良博主。
童雲千看見那些鏡頭,吓得眼瞳縮亂,清弱憐惜的模樣引得拍攝者們更興奮了,幸虧她被鄭師兄虎背熊腰的身闆護住,沒讓他們拍個痛快。
回到展廳内部,她餘悸未平,所幸因為展覽未開放所以大門一直緊緊鎖着,那些人進不來。
不然今天就要亂套了。
…………
展覽的裝修已經步入尾聲,還有零星幾個工人師傅在叮當做工,保潔人員在二遍清掃,為待會主辦方的莅臨檢查做準備。
鄭師兄去文創咖啡區檢查了一圈,然後做了兩杯咖啡到裡面找她。
童雲千正對着一件展品席地而坐,盤着腿筆記本電腦放在懷裡,正在同步檢查文物動畫的細節和播放順序。
經過剛剛折騰,她原本紮起的馬尾有些松散,烏黑的青絲散亂幾分,更突出了清碎柔美的氣質。
童雲千盯着電腦的眸色認真,薄臉映着屏幕光,工作的時候周身透着一股韌勁。
說不出的吸引人。
鄭師兄暗自咽了咽喉嚨,走過去:“歇會兒吧,你喜歡的,奶油摩卡。”
童雲千擡頭,勾着眼尾接過咖啡道謝。
兩人在展廳裡随便逛着休息,她呷了口咖啡問:“那些人還在門口?”
鄭師兄點頭:“怕是不蹲到你不走了,沒事,一會兒保安就來了。”
童雲千歎氣。
鄭師兄看着她,知道面前這位美女尤為不喜歡抛頭露面,想她三周之前人還在巴黎時裝周,陪以前學校的一位教授舉辦敦煌文化服飾秀,按說是履曆裡絕對添彩的一筆,結果她卻不肯出鏡各種報道,直到最後大合照才站了個邊露了臉。
“特别困擾嗎?不行我去想想辦法維權。”
童雲千莞爾,搖頭,臉色有些白。
“不礙事,反正展覽結束我就走了,網上那點事過兩天就沒人在意了。”
鄭師兄訝異,忍不住嗓音都大了好多,在展子裡蕩起回聲:“你又要走了?這次去哪?還回崇京嗎?”
沒等童雲千嘴邊那句“估計不回來了”說出口,這時,身後來自展覽負責經理的老煙嗓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哎對,就是這兩位,這次咱們展覽的受邀插畫老師和文創咖啡師!”
她和鄭師兄齊刷刷回過頭——
童雲千的呼吸在這一瞬間微微停滞了。
耳畔所有聲音仿佛都像洪水倒灌,堵得耳膜咕噜噜作響。
手裡的咖啡涼得掌心冰冷,順着皮膚蔓延到五髒六腑。
有人天生就是主角,是不論站在哪裡都吸引人一眼過去的存在。
昨晚噩夢裡反複出現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幾米之外。
身穿筆挺西裝的男人閑庭闊步地跟在博物館負責人身邊。
邵臨有股令人窒息的魅力,經過四年多的曆練與沉澱,如今更盛。
他走路時候頭不曾低下,但視線始終垂着,高挺的眉峰鼻梁和平直的眼角,将男性荷爾蒙與攻擊性放大到極緻。
聽到經理介紹,邵臨順勢掀眸,目光如箭一般射過來。
他在看她。
童雲千定在原地。